?“是、是失心疯。”太医捏了一把冷汗,还是语出惊人地宣布。
龙天介捏着拳头,僵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失神地呢喃:
“她疯了?”
他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目光呆滞的我,捏紧拳头。
太医惴惴地点头:“照目前的样子来看,娘娘是得了失心疯。不过,这种病不好说,也许哪天娘娘自己想开了,病也就好了,但是如果娘娘一直想不开,那么可能一辈子。。。。。。”
“一辈子怎样?”他的面目狰狞。
“一辈子都这样疯疯癫癫的,认不清人。”
突然地,他松开手,太医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他震愕地望着我,脸上弥漫一片哀戚的空洞。。。。。。
“滚!没用的东西!”
他突然暴躁地怒吼,他的吼声吓住了所有人,包括我在内。
我惊惧地瞪住他,整个人拼命地往床角里挤,如见鬼魅!
“让你滚听见没有!”
我无言的排斥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他红着眼怒斥,再一次对太医吼道。
“是是是,奴才立刻滚!”
太医被吓得屁滚尿流,几乎是用爬的姿势离开。
我用被子紧紧里住自己,两只大眼圆睁,防备地盯住他看。
他走上前,面对畏缩在床角的我。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他颤抖地问,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我怔怔地望着他,看到他刚才发火的样子,我更加怕他。
不知怎的,我直觉地认定他会伤害自己,会教自己痛苦。
“你可以忘记任何人,却不该忘记我!”
他逼近我,晖漠深沉的大眼,透露着他无言的哀恸。
我胆小地更紧地包裹住自己,小身子瑟匿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为什么要忘了我?你怎么可以忘了我?怎么可以在我刚要补偿你的时候。。。。。。。”
他发疯似的摇晃我细织的手臂。
我睁大眼恐惧地瞪着他,惊悸的大眼内凝满了不信任。。。。。。那是看陌生人的眼光!
我的反应令他心寒。
他痛苦地看着我,深沈的悲切,让他一向坚强不摧的意志力完全失控!
我的精神崩溃彻底打击了他!在他终于明白真相,我已经不再愿意记住他。他在我脑海里的形象完全定格为杀害我孩子的凶手。
我抗拒地凝睇他,说不出的惧怕。
“皇上,您别这样。娘娘刚流完产,身子太弱了,您万一克制不住弄伤了她,或者她因太过恐惧而伤了自己,那对娘娘身体的复元都是不利的。”王能德上前劝说。
龙天介凝视我许久,终于黯下目光,神情显得疲累无比。
“我让掬香到潜龙殿陪你,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说完话,他缓慢地站挺身子,绝望的表情让人心伤,挺拔的肩背上似乎压了千斤重担。。。。。。
我缩在床角,看着他一步步镀出房外,举步维艰。
我苍白的小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望住他背影的眼神,如同盯住一名陌生人的目光!
接下去的这段日子里,掬香被龙天介从掖庭调回我的身边,我的生活起居都由她照顾。
在龙天介上朝处理政事的时候,王能德会经常替他来看我。
而太皇太后也会时不时过来,带我到御花园里走走。
这三个人是我在皇宫里唯一不惧怕的人,因为我隐约觉得他们亲切熟悉。
但是,只要是其他人接近我,我就会做出很失常的行为,特别是面对“他”。
“娘娘,您看谁来看您了?”
我正在为孩子缝小衫,听到掬香的叫我,微笑地转过脸,美目顾盼,巧笑倩兮。
我以为是皇祖母,结果进来的是却是他。
我立刻收住了脸上的笑容,精神又开始紧绷,手脚发冷,手上的针不小心扎进肉里。
“啊--”指尖很快冒出血珠子。
他的脸一沉,一个箭步上前,把我受伤的手指放进他的嘴里吸吮。
我惊慌地抽出手,脸色白得像纸。
这么多天来,他每次一下朝就会来看我。但是我真的好怕他,有时候我甚至不明白我在害怕他什么,他并没有对我很坏,反而关怀备至。
可只要看到他的脸,我就浑身止不住发抖。
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阴郁。
“娘娘,您怎么了?”掬香上前安抚我,“别怕啊,这是皇上,您以前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呐!您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躲到掬香身后,警惕地用大眼瞄他。
“不是的,他要抢走我的孩子。”我悄悄地和掬香告状。
“娘娘,”掬香无奈地看着我,“抢走您孩子的不是皇上,当时要不是皇上及时赶到,您的命也早没了。”
我愣愣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看了他很久。
“娘娘,皇上为了您,不顾朝臣反对,把张德妃贬为军妓,还将刘太医终生监禁,坏人都已经得到惩罚了,娘娘,您也快点清醒过来吧!”
我听着掬香的话,心里却有个邪恶的声音传来--
“实话告诉你,就是皇上让我审你的,难道你还指望他来救你?”
“你也太天真了,皇上只是一时被你迷惑,他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今天让我来审你,根本不是要问出什么,只是要你画押就可以了!”
我痛苦地捂住耳朵,头疼欲裂。
下意识地揪住破碎的心口,我突兀地退了数步。
“娘娘--”掬香惊呼。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排斥的态度让他很受伤。
这么多日子来了,我依然把他当做我生活的外来侵入者。
这令他苦笑。
无言地,他掉头望向掬香,示意她留下两人独处。
掬香担心地看着神志不清的我,犹豫了片刻,点头同意了。
“皇上,娘娘为您受了不知道多少苦,这次更是如此,她浑身上下连一块好肉都没有,腿上背上都是成片的淤紫。所以,尽管她现在这个样子,您可千万不要放弃她啊!”临走之前,掬香不安地说。
龙天介捏紧拳头半天不说话,最后才点了点头。
掬香福了福身,把放在桌上的药碗交到龙天介手上,然后离开大殿。
“当真这么讨厌我?”
他低嘎地道,俊颜显得有些憔悴,没有了以往的神采。
我倏然抬起头,这时候才发现掬香不见了。
“一个月了,霜儿,如果你是故意折磨我,这种惩罚也足够了。”他挫败地看着抵触的我。
我清滢的眸子霋时显现出慌乱,柔软的身子变得僵硬,小手使劲攥紧手上的帕子。
他的脸上笼上一层阎影。
可他仍然走近我,近到我无路可退--
“霜儿,换个法子惩罚我可以吗?这种方式对我而言,实在太残酷了。”
这么强硬的男人,在此刻显得那般的脆弱。
“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看到你傻傻地对着枕头笑、满脸认真地为孩子做衣服,我的心有痛?”
他伸手抓过我的手,按到他的胸口,让我感受它为我心痛的程度。
我蹙紧眉头,瞪着他逼近的眼--
不知怎的,我的心也莫名地揪痛了一下。
可是我还是选择萎缩、选择不断地逃避,不想记起以前的事。
对不起,因为回忆太痛苦,痛苦到我无法承受,只能选择忘记。
“霜儿,”他目光灼烈地望着我。“你过来行不行?不要再假装我不认识,我们明明彼此熟悉!”
可他的热情在我身上全然不起作用,我不愿同他共鸣,只是一味地畏惧退缩,身子甚至开始哆嗦。。。。。。
我发自心底的畏怯,他看在眼底。
他浓眉深锁,强迫自己不因我伤人的反应轻易放弃!
不理会我的抗拒,他强制性,更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别怕我,我是你的夫君,只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你没理由怕我!”他尽量放柔声音,试图安抚她。
“你。。。。。。。放开。。。。。。”我嗫嚅着,低弱的声音小如蚊吶。
“你说什么?说大声些,别怕!”见我终于有了反应,他欣喜若狂,不自觉地加大了捏痛我的手。
“你--放开我!”
仿佛是因为恐惧,我鼓起勇气把话大声说出口。
我满脸惊骇,使尽气力抽回被握痛的手,睁得老大的两眼瞪住他,漂亮的大眼内满是戒惧!
我的响应出乎他意料,一时像是反应不过来般地怔住。
“我、我要见掬香。。。。。。你放开我。。。。。。”我开始挣扎。
他回过神,盯着我躲闪的眼,捏握的拳头松了又紧。
“看着我!”他吼我,已经失去了耐心,“你说过爱我的,我不许你忘记!”
“没有!没有!”我挣脱出手,退到墙角,喃喃自语似的,“你别杀我的孩子!放过我的孩子!”
我的反应就像刚醒来的那一天,开始用力地捶打他,并且语无伦次。
他抵紧唇,刚毅的下颚紧绷地后缩。
我一个劲儿摇头。。。。。。他的阎影像鬼魅一样在我脑海里晃动。
这次,除了怕,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心慌意乱。
他盯着我布满淤青的手,尽管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但是我手上的上仍然没有褪去。那天为了护住孩子,大多数的棍棒都打在我的手上。
他终于放弃让我接受他。
“先喝药吧,我喂你。”他柔声说,少有的温柔。
我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椅子上。
“唔--不要--”面对他伸过来的药勺,我抗拒地别开脸。
好像在经历一场天大的磨难,我不喜欢和他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霜儿,你先喝药!”
我转过脸,不小心瞥见他手上端的那碗浓黑的药汁。
锥心刺骨的一幕又重现我的眼前。
“啊--”
我失控地掀掉药碗,药汁塞满了一地,连他的龙袍上也被药渍沾污。
我躲到床帐边,额头使劲冲撞床柱,嘴里念念有词: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放过我的孩子,不要让我打掉他。。。。。。我保证哪里也不去,谁也不见。。。。。。求求你,求求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我不见得是对着他说话,好像是在对意识当中的某个人低声恳求。
看到我这样伤害自己,他的俊颜紧绷,性感的唇角颤抖。
他想要阻止,可又止步。也许是怕他的靠近,会引来我更疯狂的自残举动。
他发怔地看着我,脸色凝重,表情纠结。
长久的寂静,让我觉得不安。
我惴惴地抬起头,很快瞄了他一眼,又赶紧埋下。
看着对他这般疏离的我,他的澄眸竟是挫败。
这种表情从不属于他,而这一个月,我却看到过好多次。
“放心,你一个人好好休养,我保证,除非是你想见我,否则,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搁下话,他就转过身,我木然地看着他离开。
他的背影颀长伟岸,但此刻却显得落寞寂寥;离去的步伐,也是那般沉重艰难。
听到外面磅礴的雨声,我的心里觉得纠缠,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上去,直到到门口才停下脚步--
他并没有真的离去,只是狂躁地击打殿外的那棵大槐树,以此来发泄心中的阴郁。
他根本无视于倾盆而下的雨水淋湿自己,英俊的脸色阴沉恐怖,痛苦地半张开嘴,任由大雨在他脸上、身上肆虐。
他的每记出拳都相当重,茂盛的槐树叶成片成片地掉落,铺天盖地而下。
我清晰地看到鲜红的血从他的手上流出,但他好像完全丧失了知觉,不知疼痛。
这么多的血一直流、一直流,流过树干,流到地上。
他的伤口一定很深。。。。。。
“天介。。。。。。”
我再也抑制不住地哽咽出声,过去的点点滴滴又重回到我的脑海。
他的若即若离、他的狠心、他的痛苦。。。。。。
我再也不能否定它的存在,无视所有。。。。。。
我的心如乱麻,如果我就这样心软,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孩子?那天,他是那样绝情地不要我们母子!我这么求他!
如果不是他相信了那个女人的挑唆把我关进大牢,如果不是她对我进行严刑拷打,我的孩子根本不会这样悲惨地离开!
我怕他看见我,慌乱地阖上门扉。
我呆呆地瞪住地面,思绪混乱。
一切,不是在湖面上泛舟,可以船过水无痕。
那种深切的失子之痛,经历过就永远不会忘记,我没有自信可以用这种心态面对他,更没有信心把他所带给我的伤害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