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老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除我之外的人为大唐储君,可是其他人的立场其实不得而知。
依附秦王府的人不在少数,听荀一讲述山西战况,至少尉迟敬德因为数次败于李世民,已经献城归降,被李世民收为己用了。
同安公主见我不说话,又看向子闵道:“莫非建成遇刺,也是他所为?”
我摆手道:“并不是。”
同安公主不信。
我笑道:“姑姑,那人是李密的旧部,大概是想为李密报仇。”
同安公主似信似疑地点了点头。
曹旦离开才一日,老爹便派许世绪来接我们,回到长安,已经入夏。
我人虽不在太子府,府中却热闹不减,倒是我的回来,似乎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节奏。
柴孝和见了我,便递给我一沓信,都是李元吉自军中写来的。
我翻看了半天,才将他们攻打刘武周的情况梳理出个大概。
当然,怎么打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武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山西从前本来就是老爹所治,在他任太原留守的时候,除了一些顽固不化的隋朝旧臣比如屈突通尧君素之类不愿归附,其他人都随老爹举事,除了官吏之外,境内百姓更感念唐国公恩德。
因此刘武周刚现出败势,就有很多城池不战而降,李世民和李元吉所到之处,除了刘武周部将宋金刚和尉迟敬德之外,并没有花太多精力。
现在,尉迟敬德投降了李世民,宋金刚兵败被杀,刘武周退回马邑的计谋又被突厥人所知,他实际上退无可退。
在这些信中,只有一封,是三娘写来的。
她告诉我介州已经收复,刘武周北逃,她要手刃刘武周,祭奠师父王仁恭的在天之灵。
李元吉又回到了晋阳。
过了几天,仇不度自晋阳返回。
子闵从七不杀山庄回府,说仇不度要见我。
我知道仇不度一定是为了方先生的事,所以才在晋阳的局势还未完全稳定便匆匆赶回。
方先生之死,是因为我,我必须给仇不度一个交代。
子闵已经将被关押多时的王伯当带到了仇不度面前,我走下阶梯的时候,仇不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已经看了很久。
王伯当见了我,绝望的目光竟闪了一下,仿佛比起仇不度来,我便是他的救星一般。
我却并没有理会他,只走到仇不度面前,朝他深施一礼,缓缓道:“仇庄主,先生是为了我,才……”
仇不度不说话,也不叫我起身。
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沉声道:“太子殿下,他葬在何处?”
我道:“仇庄主想去?我带你去。”
仇不度侧过身,让我先走。
我起身看了他一眼,平素冷静的脸上,竟无比悲戚。
方先生的坟前已经张满了青草,两旁柏树成荫,老爹特意如此布置,以答谢他的恩情。
仇不度站在墓碑前,缓缓道:“江东四俊……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突然跪倒在地,手中的剑未出鞘,竟也生生插入地下。
“王伯当,是秦王殿下的人,是不是?”他突然喝问道。
我立在他身后,道:“是。”
“哐”地一声,我脖子一凉,仇不度已拔出剑来,压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们兄弟之间如何争夺,与他有何关系?他是无辜受戮,真正该死的人,是你!”
一阵刺痛自颈项间传来,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剑在不停地颤抖。
我却没有看他的剑,只凝望着方先生墓碑上的碑文,默默无言。
仇不度又重复了一遍道:“该死的人,是你!”
他的满腔怒火我感同身受,也并不想阻止他怎样,只缓缓道:“你若真以为如此,动手无妨。”
仇不度盯着我,却又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方大哥为你而死,我不会允许你负他一片苦心。”
他话中有话,我转头看着他,道:“尉迟敬德。”
他将手中剑还回鞘中,猛地从地上拔起,朝我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希望启蒙于我的方先生能告诉我,他却不可能再教我什么了。
回到山庄,子闵见我脖子上有一道血痕,忙替我包扎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却不答,只问道:“仇不度可曾回来?”
子闵摇了摇头。
我又道:“他可曾说过要如何处置王伯当?”
子闵又摇摇头道:“并没有。大哥有什么想法?”
王伯当见仇不度不在,不知怎的气度又嚣张了不少,又开始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从来就不曾把我放在眼里。
我轻轻笑了笑,道:“子闵,三娘来信说子玄不日便回来,等他回来再说。”
子闵点头道:“大哥,你让荀先生联络青釭阁旧人,张先生亦是,你说他会回来吗?”
我想了想,心中却很矛盾,我希望他回来帮我,却又希望他能够如现在一般无踪无迹,毕竟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我回来了之后,也没有闲着,老爹让我把官员名单全部登记在册,并且依隋朝旧制,拟订官职名称,大唐初年的行政系统开始在老爹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这些事情,竟是一直避世隐居的王珪最为拿手。
他轻车熟路地誊写官员名称,我注意到他并没有花多少精力便完成得很好,笑道:“王先生,您是有备而出仕?”
王珪道:“从前子异老人曾对历代官制有所研究,叔阶跟随子异老人,亦有所得,并非有备而来,不过正好派上用场罢了。”
过了几日,子玄果然从晋阳回来了。
听说他回来,我立刻将他带到了七不杀山庄。
王伯当被囚禁在山庄的暗牢中已经数月,脸色惨白,左臂已经废了,人却还活着。
子玄道:“便是他刺杀太子殿下?”
我点点头。
子玄道:“方先生被杀,仇庄主想要如何处置他?”
我道:“仇不度没有说,不过我已经想到了,就是不知道你医术如何。”
子玄瞥了王伯当一眼,道:“太子殿下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