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具有威胁的人自然是长孙无忌,身为继刘文静之后李世民身边最得力的谋士,他的野心和残忍,比之李世民似乎更甚。
子闵道:“大哥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记起同安姑姑说过的话。”
子闵道:“怎么?”
我道:“仇不度此番出手,不过是杀鸡儆猴,此前刘文静被诛,他安分了很长时间,如今破刘武周,在军中树了不少威信,光靠刺杀一个尉迟敬德,于他起不到什么作用。早做防备……早做防备。”
子玄道:“大哥,如今秦王府有意培植党羽,依子玄之见,不如分化瓦解之。”
我点点头,环顾杜康居,又道:“不知这酒楼何时才能开张。”
李世民凯旋,老爹亲自迎出城为他接风,秦王府的声望日盛,竟有与太子府争锋之势。
这样下去,依附秦王府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随着山西之地尽数落入老爹之手,大量流民自洛阳等地涌入关中,其中不乏曾逃离长安后又返回的人,他们似乎认为,比起东南板荡之地,长安要显得安全得多。
事实也的确如此,长安以西的大部分地区,经过最初的屯田政策,早已安定,百姓在此定居,生活无忧,自然不用再次流亡。
老爹虽然高兴,却吸取了并州失陷的教训,不再大意。
一日朝会结束,我因为老爹嘱托的安定流民以及招待伏允派来的使者的事,急忙要回太子府,却被老爹身边的一名内侍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万贵妃身体不适,陛下让您前去探望。”
我听了摸不着头脑,万夫人的身体一向很好,偶有小恙,找御医诊治也就是了,没有道理让我去。
我答了声“知道了”,便退到一旁,让身后的朝臣经过,想等他们都走了,再去后宫。
李世民也在朝臣的队伍中,经过我身边时停下看了我一眼,轻轻笑了笑道:“大哥,父皇找你有何事?”
我道:“万贵妃身体抱恙,父皇命我前去探望,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世民道:“哦?万贵妃病了?”他叹了口气,“若智云还在,该有多好。”
我心中一凛,无缘无故,却又提起李智云来,他明知李智云是因他之故而被抓的。
我道:“你想他了?”
李世民深沉的目光中折射出一丝微光,摇头道:“斯人已逝,多想无益。大哥去安仁殿,还是要多劝劝万贵妃,听御医说,贵妃如今生病,大多是思念智云过度所致。”说着转头对我身后的内侍道,“还望万贵妃保重凤体。”
内侍点头道:“奴婢一定代为转达。”
李世民拱手道:“多谢。”
我来到安仁殿中,万夫人坐在正殿中相候,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带我来的内侍退了出去,万夫人摆摆手让殿中伺候的侍女也都退下,请我坐了,才笑道:“陛下大概是年纪大了,前几日突然提起玄霸和智云,又说要请人替他们物色墓址,因此找太子殿下来商议。”
我抬眼望去,万夫人手中拿着当日我让侍女转交给她的一把袖珍的折扇。
其实占领长安之时,母上大人和若修的坟墓被掘,不久之后老爹便下令迁葬,可至少在表面上,李玄霸是跟着程不易离开后才病逝,李智云更是被阴世师所杀尸骨无存,如果为他们二人选择墓址,不过衣冠冢而已。
我拱手道:“不知所请何人?”
万夫人笑了笑道:“陛下自会带他前来,太子殿下稍候。”
我等了片刻,殿外有人来报,老爹来了。
我和万夫人起身到殿外相迎,抬眼瞥去,老爹身后跟着一人,面有风尘之色,似乎匆匆赶来,却不是程不易是谁?
程不易苍老了许多,见了我,淡淡一笑,拱手称了声“太子殿下”。
我拱手还礼,老爹道:“殿中详谈。”
看来是有事,虽然我不清楚究竟有什么事。
我一直想找程不易,方先生遇害之后,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只觉得自己无所作为,似乎处处被动,想要反客为主,却只能罔顾道义,这种两难之境,我需要人来解惑。
老爹找程不易来,肯定不是为了李玄霸和李智云的墓址那么简单。
大家都坐定了,老爹拱手对程不易道:“当年先生一语成谶,叔德何能,如今忝居此位,心中实在不安。”
程不易阴郁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缓缓道:“陛下富贵无极,况且时也势也,不必于心不安。老朽倒是疑惑得很,陛下如今国中安定,战事顺利,何故竟千方百计把老朽找来?只怕并非为了二位殿下的墓址吧?”
老爹轻轻咳嗽一声道:“先生通透之人,凡事都瞒不过先生。”
说完,朝万夫人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让她暂时回避。
万夫人起身施了一礼,退到了后面。
老爹转头见万夫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又拱手道:“程先生,昔年犬子曾冒犯先生,请先生见谅。”
我闻言和程不易对视一眼,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老爹有些莫名地看了看我,程不易已经笑着解释道:“陛下多虑了,老朽空长了二十余岁,岂能还记得当年之事?陛下此番请老朽为太子殿下也算上一卦,其实……本不必算。”
老爹尴尬地笑了笑道:“建成三番两次遇险,我实在放心不下,因此才想到先生,还请先生赐教。”
我听了此话,方知老爹整日忙于国事,终究不忘替我筹谋,心中一热,只觉得这么久以来的周旋并不是瞎忙活。
程不易先看了我一眼,接着摇了摇头。
老爹神色立刻有些紧张,忙问道:“先生为何摇头不语?”
程不易直言道:“陛下在担心什么?”
老爹道:“先生明知故问了。”
程不易笑道:“陛下既然有心请教,老朽便有一言相问,陛下若能实言相告,老朽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仁殿中的气氛因了程不易的这一句郑重其事的话,竟平添了几分沉重。
老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肃然拱手道:“先生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