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下午,牧谣都有些魂不守舍,郁郁寡欢。连同屋的小茹与她说话,她都仿若未闻。
小茹见她心情不爽,以为是担心嬷嬷的惩治,安慰了她一阵,撑不过困便睡下了。
牧谣熄了灯,和衣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残灯高照,淡月入窗,久不能寐。
忽然,“吱呀”一声,窗户自外面启开,一个墨色身影跃了进来。
“谁?”刚刚睡下的小茹很警觉地起身喝道。
只见那墨衣人伸手一点,小茹便瘫倒下去,出手之快,饶是牧谣眼力极好也有些看不真切。
“你怎么来了?”牧谣赶紧起身关上窗户,有些惊讶地问道。
“想你了,就过来看看。谣儿睡不着,是不是也在想我呢?”司徒郁将她拥入怀,贪婪地嗅着她身淡淡的茉香,心中顿感怡然。
牧谣轻轻推他,指了指小茹:“这儿还有人呢!”
“她被我点了睡穴,不到明日日上三竿是醒不来的。”他看了看狭小的房间,又道:“不过,这里也的确不合适。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他拉着牧谣便往外走。
“喂,这灵水宫里有很多侍卫的!”
“别怕,我抱着你!”话落,牧谣便被他打横抱起。
司徒郁抱着她仍是身如飞燕,行动自若,随着他忽上忽下的纵跃,耳畔风声呼呼,衣袂招展。没有惊动任何人便出了灵水宫。
感觉他行动缓了下来,牧谣才抬眼看去,只见已到了‘永辰殿’,有上前见礼的宫人,被司徒郁打发了去。她落身下地,好奇问道:“来这里做甚?”
司徒郁见她一双美目直愣愣地看着右首的厢房,目光隐有戒备,不禁哑然失笑:“谣儿在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想带你去一个美妙的地方,赏一场美景。”
牧谣小脸蓦地一红,好在有夜色遮掩,嗔怪道:“你总是爱戏弄于人!”
她这般娇憨的模样令司徒郁心情大悦,执了她的手往卧房走去。
“不过,你得先换身衣裳,还有,以后跟我在一起时,把面具摘下来!”他在卧房的衣橱里取出一身雪白的衣衫递给她。
牧谣抖开一看,这衣裳是新做的,衣料上乘,正是她平日爱穿的样式,她有些讶然地看着他。
“别看了,赶紧换上,我在后面等你!”说完不给牧谣问话的机会,自顾去了屏风后。她哪里知道,但凡是他的寝殿,都为她备好了衣衫。
牧谣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只能依言换上。
恢复了清丽的面容,耳侧的秀发随意编成了辫子,其余的披散在身后,白衣胜雪,这样的装扮衬得她的气质愈加清雅脱俗。
司徒郁满意地点点头,来到多宝阁前,抬手向右里摸去,不一会儿,一道秘门随之开启,与早前那个密道不同,此门开启后,里面竟有如白昼般明亮。
这人当真是只狐狸,哪里都不忘给自己留下后路!牧谣心中暗忖。
司徒郁拉了她进入秘道,随后关闭了秘门。
牧谣这才看清,门内两侧高高低低镶着数十颗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惊叹之余再细看去,发现石壁上竟是一幅巨大的壁画,壁画是彩绘,局部以琉璃为饰。
牧谣退开数尺,才看清,画上是一俊美少年和一美貌女童,皎洁的月光下,二人中蹲在草丛间,身畔是波光潋滟的溪水,少年双手捧着萤火虫,正小心翼翼地放入女童手中,可顽皮的萤火虫从指缝间飞出,引来四周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萤光将他们团团围住,少年与女童相视而笑,笑颜黯淡了周围的景致,而那星星点点的萤光便是这数十枚大大小小的夜明珠。
“真是太美了!”牧谣情不自禁伸手触上石壁。
见她对着石壁看得认真,司徒郁静静伫立一旁眼含深意地看着她。
“你就一点儿没有印象吗?”他看着壁画上的女孩,目光缱绻。
“我么?”牧谣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见她神情诧异,目光迷茫,司徒郁心中微微一叹。
“龙隐山有处山谷,名为‘流萤谷’,每到夏日,溪水潺潺,芳草萋萋,流萤飞舞,美如幻境……”
司徒郁看着壁画,思绪瞬间穿透石壁回到了那美丽的夜晚。
“阿茉,你留下来好不好,只要你肯留下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傻瓜,说什么大话呢,我要天上的星星你能给么?”
“这……”少年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你跟我来!”他拉起女孩向山谷奔去。
“哇,好美啊!阿郁,这就是你给我摘的星星吗?”
“喜欢吗?”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填满了少年孤寂的心。
“喜欢!”女孩娇笑,灿如夏花。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踮起脚尖,在少年俊美的脸上印下一吻,然后像一只翩然飞舞的白蝶,追逐着闪闪萤光,留下少年独自怔神……
“这画里的少年是你吧,那这个女孩就是你说的阿茉?”牧谣的问话拉回了司徒郁的思绪。
司徒郁看看壁画里的阿茉,又看看眼前的牧谣,心中百转回肠。曾经咫尺伊人,转以睽隔不得相亲,而今再度相逢,却不忆往昔,当真是命运弄人!不过,他仍是感激,毕竟她还好好活着,还有些庆幸,自己并没有错过。
见他愁眉不答,牧谣心中黯了黯。在他心中,这阿茉究竟占据着怎样的地位?若她真是她,那么他对自己感情是否是因为幼时那段被她遗忘的美好时光,若她不是她,那么他是否将自己当作了替身!
司徒郁见她神色有些黯然,便放下心事,拉了她的手往前走,边走边道:“龙隐山离京城太远,暂时是无法去了,不过,我另寻着了一处妙地,比起‘流萤谷’来毫不逊色!”
牧谣随着他在秘道里七弯八拐,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秘道的尽头。
出了秘道口,眼前是一个小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小溪,流水声轻浅而欢快,一轮明亮的张弦月高挂在山谷上空,两岸山峰上,青翠的树木在月光下显出黝黑神秘的轮廓。
司徒郁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感觉溪水声近了,牧谣抬眸再看,只见眼前豁然开阔,宽阔的浅滩上长着浓密的野古草,无数萤火虫在草丛间,在夜风中轻盈飘飞,忽明忽暗。
“这是哪里?和壁画上的一样美!”牧谣兴奋极了,她甩开司徒郁的手,迫不及待地向萤火虫伸出手去。
可那小巧的虫儿扑闪扑闪,忽左忽右,极尽狡猾,只见她跳高伏低,轻手蹑脚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只,立刻高兴地大声喊到:“司徒郁,快,来帮忙啊!”
“郁,快,快来帮忙啊!”月华依旧,佳人在侧,一切仿若回到了十年前,司徒郁有些醉了。
他快步来到牧谣身边,伸手在空中抓了几下,然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到她面前,和声道:“来,把手伸手过来!”
牧谣高兴地伸出双手去捧,萤火虫一闪一闪地从大手里蹿出来,从指缝间溜出来,最后到牧谣手中的只有极少的几只,不过她依旧开心,咯咯地笑着,而脑中偶有一些熟悉的画面闪过,让她分不清是很久以前抑或是现在发生的。
牧谣清澈的眸光在夜色中比萤光更闪亮更迷人,司徒郁忍不住将她拉入怀中,吻住了娇嫩的唇瓣,时而轻柔缱绻,时而霸道缠绵,月亮羞得隐入了云层,萤火虫却好心地来为他们点灯,夜风轻拂,草香习习,两人沉醉其间,仿佛要将彼此融化。
直到气息紊乱,筋疲力尽,司徒郁才放开她,将她拥入怀中,喃喃道:“阿茉,谣儿,感谢上苍让我再遇见你!”
自认定牧谣就是阿茉以来,司徒郁便放下了心中的沉重。这么多年来,阿茉的死一直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痛。阿茉是因他而亡,让他在痛失所爱的同时,还背负了沉重的情债,这也是为何多年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走进他的心。而他爱上牧谣更是说明,此生这世间能让他爱上的唯她一人而已!
但他也因此变得更加患得患失。在感谢上天的好生之德,庆幸他们的再度重逢的同时,又担心她爱他不再如从前,更害怕会再次失去……可不管怎样,现下的拥有已让他欣喜,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呵护这段来之不易的缘份。
牧谣瘫软在他怀里,刚刚的吻让她娇喘连连,与前几次的愠怒、娇羞不同,她第一次感到接吻也是件愉悦美妙的事儿,或许是因为心都陶醉了,情感的释放也变得自然而然了吧!
只是,阿茉这个名字,已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她与司徒郁之间,多少让她有些介怀,她不知道自己与这个阿茉究竟是怎样一个关系,但她能感觉到司徒郁很在乎。
五色石,血色胎记,身上的茉香,还有梦中的梵天、吟茉……这些似乎都与自己,与阿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她失了记忆,这其中究竟若何,根本无从去想。
夜色渐渐迷离,月亮像披了一层黄色轻纱,光华微敛,朦胧柔和,四周飘起了薄薄的青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