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位教师的班里,只要点出留级学生的姓名,他们就像得了大奖一样,笑呵呵的抱着书本,往李志青的班里跑。就这样,一年留一次,五年留五次,李志青的班里,至少也得三四十个学生,可另一个班里,两个年级只有十几个学生,最少时学生只有八九个。每到早晨读书的时候,东边的教室里,是书声琅琅,震耳欲聋,声音传遍了整个小山村的上空;而西边的教室里,却是死气沉沉,声音极小,情绪那是十分的消极。
一到晚上,李志青备课、研究教材、批改作业,每每得到半夜之后;而另一位教师,在晚上只是备备课,那作业白天自习课时,就已经轻轻松松地面批完毕了。
从两位李老师的敬业精神和师生关系上来看,人们会不难猜测出,谁是黄鹂村北半村的人,谁是黄鹂村南半村的人。
这家住南半村老槐树底下的李老师,名叫李志云,他比李志青老师大两岁,参加教育工作,也比李志青正好早两年。不管是顺延,还是按教龄资格来排队,这两位教师之中,都是李志云占上风,所以,李志云就自然而然的成了这所小学的负责人。
李志青刚参加教育工作的那一年,他正好是二十岁。这人有一个特点,不管干什么事情总是认真对待。他从读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期间。那时候,人们有这样的一句口号:“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所以,教育界非常注重培养学生的道德思想观念,重点加强学生的劳动锻炼,防止腐败变修,对于知识的学习,就放在了第二位。
有人会问:道德思想是第一位,劳动锻炼是第二位,知识学习应该是第三位,为什么说知识学习成了第二位呢?李志青学生时期,总把老师的话记在心里去,当然,那番对上面顺序排列的解释也绝对不会例外:“思想第一,劳动第二,那思想的好坏要从什么地方看出来?我告诉你们,就从你爱不爱劳动看出来。你只要热爱劳动,就成了真正的劳动人民的一员,思想就是好的;你只要厌恶劳动,这就是说,你的思想还没有改造好,必须完全彻底的加以改造。所以,‘思想’和‘劳动’是相辅相成的,应该合二为一。那么,知识学习就自然而然的排在了第二位。”这些话,在李志青看来,仍是记忆犹新。他知道,这道理不仅仅是各位班主任老师会讲,就是校长在开会、放学的时候,也会这样讲,所有任课教师在合适的时候都会这样讲。按老师们的话说,就是人人讲,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
当时的教育就处在那种形势,学生们经常在老师的带领下,三天两头到村里去参加义务劳动。其实,参加义务劳动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看,不仅仅是农民们得到了帮助,粮食得到了丰收,学生们还得到了思想和身体的锻炼,同时也得到了美好的食物与乐趣。只不过该学的知识,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学好,去学透。
村里割小麦啦,老师就领着一群学生,紧跟在社员们的屁股后面捡拾落下的小麦穗;村里收玉米啦,学生们就像黄鼬拉鸡似的,往地外拖那沉重的玉米秸;遇到大旱天啦,学生们就抬起梢筒去抗旱,“人定胜天”嘛!
学生们只要去给村里帮忙,生产队里就会在中午管一顿饭。一般是吃白面馒头就咸菜,那咸菜是从供销社里买来的,咬一口香的要命。有时候也吃小米饭,黏黏的,稠稠的,香香的。那小米饭的味儿别提有多香,谁也说不准,找来找去,总找不到合适的比喻句。我可以这样说,你只要把小米饭含进嘴里去,那香味儿就直往你的喉咙里,你的肚子里,你的心脾里,你的所有神经里猛钻猛撞,让你总是觉得能钻到你的骨子里去。那时候,大家的生活都很困难,一般吃的是地瓜面煎饼和地瓜面窝窝头,根本就没有什么炒菜可吃。而那家境最差的,甚至连地瓜面煎饼和窝窝头,也不能从年头吃到年尾。别说是吃炒菜了,就连点自家腌制的咸菜也没有——当时的李志青家就是这一类。
李志青家可没少吃糠咽菜的,什么地瓜叶呀,槐树叶呀,榆树叶呀……不管是树上的,还是地上的,几乎人能吃的叶儿他们都吃过,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他家的正常口粮。为了让全家吃上这些东西,李志青那勤劳节俭、慈祥善良的母亲,天天穿梭在家里、自留地、饲料地、小山坡和小河边上。咱就别说是吃其他的东西了,就连生产队里,那出完苗儿的烂地瓜上的,像蟾蜍皮一样坑坑洼洼的,带着那麻线丝儿一样的皮,也绝对不会放过它!你如果咬一口这样的地瓜,那锋利的牙齿,不会把那柔韧的地瓜丝儿给咬断,当你从嘴里往外一拖时,它们就从你的牙齿缝里,徐徐的走出来。你如果再咬一口,那就得再从嘴里往外拖。你若咬的次数多了,那地瓜丝儿就会越长。可以这样说,地瓜有多长,那地瓜丝儿就至少有多长。直到把那块地瓜吃完了,家里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儿,其他人绝对也会把那地瓜丝儿,连同那带着苦味的地瓜把儿,一同咽进肚里去。说实在的,那难以下咽的滋味,只有像李志青一样,亲身经历过的才会知道,那简直是无法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