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极其可怜的小志义,可能是因为过度的惊吓,可能是因为过度的摧残,也可能是因为极大的冤枉,而所产生的过度悲伤,他,一翻白眼,先是跌倒在地上,继而“喂喂”的吼叫着,在那凸凹不平的房地上,死命的打起滚来。
李志青知道,这是弟弟因惊吓又犯了羊角风的毛病,他猛扑上去,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二弟,免得他在地上乱碰乱撞,雪上加霜!
太阳出来了,羞答答的,不亮。李志青和李志义兄弟两个,就像犯罪嫌疑人游街示众一般,低头躬身的走在前面;而他们的父亲李信实,则每只手里抓着一块馒头大小的石头,紧跟在他们两个的后面。那样子,不管是李志青还是李志义,只要有一点儿逃跑的迹象,那飞石就会及时赶到。
这阵式,如白无常押差一般。大早晨的,爷儿三个要去干什么呢?不用问,这是到北洼地里去给人家找剪子。
这北洼地是村里的林业队,那里种植着许多苹果树、桃树和花椒树,这些经济树木所换取的钱财,都来供应大队委员会一班人员,迎来送往以及日常开支。这林业队里的所有队员,就从本大队仅有的两个生产队里平均抽调。
确定抽调林业队员,那两个生产队长有着决定性的权力。哪个嘴尖不听话,哪个出工不出力,不用说,准会有他。这些人基本上是些好耍心机、嘴尖舌巧、偷懒磨滑的人物,再就是重活干不了的病秧子。一句话,林业队就是养老队,北洼地就是养老地。
这养老队里有个手懒嘴勤的人物,不管大事小事,那嘴巴是永远不饶人。
这人高高的个儿,宽宽的肩膀,圆圆的脑袋,紫红色的脸膛。这人平时不爱笑,他真要是笑出来,大人们绝对是毛骨悚然,那小孩儿绝对是逃之夭夭。不用说,那就是笑声比哭声更难听,笑脸比哭脸更难看。
这人从来就是抬杠拌嘴的材料,不管是什么场合,什么事情,他从来不饶人,不丢人。从而换来了一个“皮笊篱”的美名儿。皮笊篱不漏汤,对于他来说,名副其实,挺合适。不过,人们只会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敢正面叫他的。
这人从来不饶人,不丢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得需要超人的智力,这得需要敏捷的言行,这得选准事物的要害。所有这些,甚至超出这些,他都能做得到,并且游刃有余。
有人说了,这“皮笊篱”在地里干活太呆料,要是国家发现了这么个人才,让他当个外交部长,那可是合适不过了。
咱不说远的,也不说近的,就说不远不近的前几天吧:
那天晌午时分,村子里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在大街上东瞅瞅,西看看,只要有拴羊的地方他都要去。别人问他干什么,他只是一笑了之,从不答话。这人心里明白,他怕说找公羊不好听。
这个莫名其妙的外村人,当来到“皮笊篱”家养羊的地方,他忽然对一只臊呼(公羊)有了兴趣。他上看看下看看,东摸摸西摸摸,对这只黑毛油亮,大角弯弯,四腿挺拔的纯山羊,那是爱不释手。
“皮笊篱”收工了,静悄悄的站在那外村人的背后。那人觉得身后影影绰绰的,便本能的直起腰来。“皮笊篱”突然发问:“你想干啥?”
这洪钟一样的声音,着实把那外村人吓了一大跳。这外村人定定神,然后笑问道:“这是你家的羊吗?”
那“皮笊篱”板着脸儿,慢吞吞的反问道:“不是我家的,难道还是你家的?”
那外村人也不当事儿,就直言不讳地说道:“大哥,俺是俺大队里林业队的放羊的。大队长让俺改良一下羊群,来挑选一只上好的种羊。都好几天了,俺不知跑了多少个村子,也不知挑选了多少只公羊,俺就是相中了你这只臊呼。”
“啥?我这只臊呼?”“皮笊篱”歪着脑袋问道。
“对呀!”那人笑着应答道。
“皮笊篱”瞪大眼睛,他弯起胳膊,用右手食指指指自己的鼻子,然后说道:“你是说俺是臊呼?”
那人觉得自己说的不妥,就立马改正道:“大哥,俺说的不对,是你家的臊呼。”他见“皮笊篱”不再追究,接着问道:“你卖不卖?”
“多少钱一斤?”“皮笊篱”再问道。
“好羊一斤四毛钱,俺买了去当种使,就一斤加上二分,你说行吗?”
“皮笊篱”低头想了想,算了算。现在的集市上就这个价,赶集去卖来回就得一天,就等于少挣四毛钱(当时一个壮工一天的工值是四毛钱)。每斤再加上二分钱,这只羊八十多斤就多卖一块六七,就等于我白赚了两元钱,也就是多加了五天工钱。他说道:“行,过秤吧!”
两个人小绳绑腿,大秤称羊,不高不低,不多不少,正好是八十二斤。
那外村人笑说道:“大哥,就按八十斤算账吧!”
这“皮笊篱”惊奇地问道:“为什么?二斤零头不好算吗?”
“不是,你看它那两个大角,至少也得二斤吧?”
这“皮笊篱”听了也不答话,他从地上随便捡起一块碗大的石头,用左手攥住一个羊角,就去砸另一个羊角。
那外村人慌了,赶紧抓住了“皮笊篱”的右手,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这“皮笊篱”答道:“反正这羊角又不算斤数,我砸下来有空儿就当哨子吹着玩!”
那外村的买羊人,知道是遇着智人了,就甘拜下风,说道:“算数,算数,有多少算多少!”
你在想啊,种羊要是失去了两个好看的大角,那些母羊们谁还争着跟它做游戏?
你说这“皮笊篱”厉害吧?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把羊角砸下来,他就是虚晃一枪,让人家自己改变主意。这“皮笊篱”能够找准事物的要害部位,人家不用多说话,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