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石，这。。。”
“去吧，不能让保卫我们的烈士家人寒心”。
江逸不再说什么，去厨房取了些米和蔬菜，又拿了一罐盐走去给了那妇人。妇人先是一惊，然后就要跪地拜谢，江逸扶起她指了指王磊站的方向，妇人再拜。
看到这个情景，王磊心中不是滋味。战士在前线喋血沙场，朝廷却不能保障他们亲属的生计，这些官老爷和龙椅上的崇祯帝真的知道士兵为这个国家付出了什么吗......
有感于此，晚上上课的时候，王磊特地以今天的事例为提，讲了一堂专题课。
“军人和国家”他挥笔写下这几个字，问道：“同学们，看到这个标题，你们能联想到什么？”
台下十一个少年都挠头开始思考。
“当兵的行军经过我们村，要粮要钱，不给便要烧房子。”孙牛不满道。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席常安说道。
“士农工商，兵者最贱，有许多牢里的犯人去军队服苦役，称贼配军。”张昭合说完，其他学生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在觉察到妍芳好似“昭和哥你懂好多哦”的目光后，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起来“我伯伯们在行伍里当官长，所以我了解些”。
听学生们讲完后，王磊梳理了他们的观点。首先，当兵的职业地位是最差的。其次，军队纪律差的可以，要不是顶着朝廷的头衔，几乎可以称之为匪类。
“是的，你们看到了军队军纪差的一方面，可你们想到他们和家人为这个国家付出了什么？”王磊问道。
“先生，请问什么是国家呀？”席常安问。
“先生所指应该是天下吧，只有番邦进贡时才称国家，比如我听过辽东之外有朝鲜国，海外有琉球国”。李名彰不等王磊解释便作答，因德育课他倡导轻松自由的学习气氛，所以其他课上呆板的气氛这里是没有的，师生约束便少了很多。
古人的观念里是没有中国的概念的，百姓种粮纳税，服从官员治理，官员由朝廷任命又被朝廷约束，朝廷便是国家。意识到这一点后，王磊将讲授的顺序做了下改变。
“我这里所说的国家，是指我们的大中华，不是指哪一朝哪一代，而是说生活在中华土地上的百姓组建的国家。从版图上来讲，中国北起鞑靼，瓦剌，南至南海，西起卫藏，乌斯藏，东临东海。从民族上说，我们大中华民族有汉，蒙，藏，回回，满等。这些，是你们要牢牢记住的。”
“可金人的金国是我们的仇人啊！”细心地妍芳指出道，其他人点头称是。
“是的，诸位同学肯定想，金人杀我汉民，占我汉地，是我们汉人的仇人。但是！我们的中国不只包括汉人密集的内地十八省，辽东过去也有汉民开发，当地生活着女真，朝鲜，鄂伦春等民族。而且辽东女真也服从大明朝廷管治，后来才起兵造反的。现在金国和我们明朝敌对，假如以后大明收复了辽东，女真也接受了孔孟之学，和汉人杂居，他们便是中国的国民，金人土地也是中国国土。”顿了顿，王磊做了个有趣的比方：“如果百年后，辽东和内地统归一个朝廷，后人便会说，金国，明国，和三国魏国蜀国吴国一样，都是中国的三个朝廷而已，我们不会再讨论，到底是魏国属于中国呢，还是蜀国属于中国呢？”
学生们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笑着将刚才所讲的笔记下来，不过他们用毛笔，书写速度比较慢，王磊等了一会儿。此间，他突然觉着不对劲，在下午依瑞斯的课上，课堂里几个座位空着。这几个缺席的学生他都认识，他们同住在魏家村，是一个土苛杂局的村落。离义学大概十里路，而且几人平时都是一起上学的，但今天不请假就离校，奇怪得很。
就在王磊愣神间，学生们都将笔记做好了，张昭和提醒道：“先生，先生”。
“哦”他回过神来：“咳咳！我们该讲军人了吧？”众少年点头。
“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我不讳言没有纪律的军队比土匪还可恨。但是，军人里，比方说江浙的戚家军，抗击倭寇；比方说，辽东的李家军，入朝抗倭，又数次打击土蛮对边境的袭扰；还有现在的抗击鞑虏的辽东军队。他们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没有这些人的保卫，内地将永无宁日。他们付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随后他讲了下午拾遗妇人的事情。
“军户出兵打仗，死了都找不到遗体。我们讲究入土为安，这些烈士的魂魄都无法安宁。”见台下静悄悄的，三个女孩还偷偷抹眼泪。王磊总结道：“军人是无上关荣的职业，只有纪律严明，像冻死不拆无，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一样的军队才会受百姓爱戴。所以平时生活中，我们要尊重军属，在生活上多帮助他们。”众少年点头。
上完课，等少年们散了学，王磊走到前院中散步，才感觉下午时的那种压抑感释放出来。那妇人太惨了，而且还不知有多少和她一样遭遇的军户呢，战争对人是极其残酷的，它并不是凯撒所言“我来，我见，我征服”那般豪迈。而是莎士比亚的笔下“为浩劫恸哭吧！释出战争之犬。”般的恐怖。
溜达了一小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又似乎想不到什么，摇了摇头便回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王磊起了个大早，出门遇到江管家，突然想起了未请假便离校的那几个学生的事，便急忙叫住他问了起来。
“魏家村那几个学生么？”江逸捋着胡子，斜望着天空思考着。一会儿后，突然惊道：“今日可是九月二十七么？”
见他一惊，王磊也打了个哆嗦，回道：“没错”。
“坏了坏了，两家人又要打仗了！”江管家严肃道。
“两家人？哪两家人”王磊不解。
“这两家人不是说两户人，是土人和客家人”。江逸解释道，见王磊仍然不解，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魏家村是早年魏家三兄弟开的基业，从此繁衍生息下来。形成一个村百户人家，两千口人的规模，也算是金溪县规模最大的村落。后来明朝洪武，永乐年间的洪洞大移民，江西境内来了不少北方人居住，金溪县因地处武夷山山脚，位置偏僻，但还是吸引来几户移民，有几户便在魏家村落了脚，久而久之成了客家人。土客相处得很好，热情的本地人还把数十亩良田让给客家人种植，后来客家人开枝散叶，在山坡对面也开拓了居住点，土客守望相邻，坡底便是河流，两岸的庄稼在农忙的时候都是互相帮着收拾的，两家不分你我，简直像是一家人。但是去年的一起突发事件，让土客关系不仅有了裂隙，而且矛盾迅速升级起来。
去年八月底，因粮食收成不好，几户客家人便合计经商，而当时有个奇葩的事情是当地稻米收成不好，县里唯一一家的粮店却赚得不少。于是客家人也准备开间粮铺，但苦于没有本钱，便向魏家族长借钱，族长考虑后，觉得这也并非什么大事，便借了五百两银子与客家人，让他们租地皮，建粮铺，打通关系，客家人当然是千恩万谢，将银两放在一人家里屋里保管起来。然而，导火索正因为这些银两。
前期工作做得很不错，上下打点，租用地皮花了两百两，粮店的架子也搭起来了。然而九月初的一个晚上后，客家小伙再来取银子的时候却发现存银地点空空如也，大惊之下急忙告诉了其他客家人，然后又通知了魏家族长，报了官。常知县亲自来查案，衙役仔细搜寻，在房间内掘地三尺，还未发现银两的踪迹。于是常知县便怀疑起有人偷盗，叫土客人家配合查办案情，提供线索。
首先，魏家村是比较封闭的村落，银两放置的地点在村子靠近中央的位置，外人别说是贼，就是一个流浪狗来了都能察觉，而当时并无外人拜访，那么只可能村里自己人干的。其次，客家人方面提供了一条线索，指出银两失窃当日魏家一房长（即低于族长的管理人员）曾拜访过放银子的小院，在等主人期间独处了半个时辰。魏家人直截了当地反驳了自己的嫌疑（后来调查也的确证明魏家与此案无关），并指出银两由客家人负责，丢了该是他们的职责，而且拐弯抹角地指出他们监守自盗。双方越说越火，最后闹到公堂也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反而掀翻了不少县衙的桌椅，而常知县也没办法，只好将此案搁置起来。
让这件简单的银两失踪案复杂化的事情接踵而来，首先是魏家族长的更替，新上任的正好是客家人眼中的“嫌疑人”——那个房长。新族长对客家人的指控显然不满，声称要收回百年前赠给他们的数十亩良田，实际上这些田地比魏家的田地土壤肥力好，魏家早就有好几户盯着它们了。其次，魏家有些适婚女孩早就相中了客家的年轻人，这引起了魏家一些年轻人的不满，在他们看来，娶了本族远亲可以亲上加亲，凭什么便宜了外人。于是几个热血方刚的年轻人开始找客家人的麻烦，双方冲突不断，又给了新族长借口。最后，新族长一声令下，将仍然留在本村聚居区的客家人赶回了对面山坡，并收回数十亩田地。客家人当然不干，于是土客在去年的九月二十七日动起手来，魏家人多势众，但没有客家人拼命，最后以客家一人重伤为代价，再加上常知县的调停才宣告结束。
听完这一长串故事后，王磊突然一拍脑袋，才想到今天正是去年两家的冲突之日，忙问去年两家什么时辰开始械斗的。
“巳时初刻开始，午时结束。午饭后，接着打。”
王磊急忙跑向学堂，见里面位子还是空着，暗道一声糟了，向管家丢下一句赶紧报官便飞奔出去，江逸想阻拦却没阻拦住。柳承宗和伊瑞斯看到情况也跑了出来，向江管家了解情况后也跑了出去，柳承宗还叮嘱道：“去县城里报官，赶紧的”。
“有什么用呢？县太爷都管不了，你们去又有什么用呢，唉。”江逸叹道。
众学生从教室跑出来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