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不受控制般,话就出来了。
荣浅看着跟前的玻璃房,里面承载了她多么美好的过往,她对霍少弦的嬉笑谩骂,她跟他闹了别扭的栖息所,都是在这,里面满满当当装着霍少弦的影子。
她摇着头,“我不要,我不会再来了,我把钥匙‘交’给你,你让它留着行吗?”
“不行,”厉景呈话语坚决,“我已经喊了人过来,今天我是非拆不可的。”
隐隐的酸意透过鼻尖,荣浅端详着这座玻璃房,一寸,一寸,都不放过。
阳光透过圆形的顶端,光彩斑斓,道道撕开她眼底的不舍,荣浅也不知道她还在坚持什么,厉景呈的手落向她肩头。
她哆嗦了下,最终点了点头。
厉景呈喊的人很快过来,里面的东西全部清空,特殊材质的玻璃被一块块卸下,很快,便空了顶。经过的路人偶尔驻足。
“怎么拆了?”
“就是啊,每到‘春’天,‘门’口的那些‘花’一开,这条路上就数这个玻璃房最有特‘色’……”
荣浅怔怔停在原处,建造的时候,‘花’费了多少‘精’力,都是霍少弦一手‘操’办的,而如今,一样东西拆除,竟是这么简单。
她眼眶内盛满晶莹,远处传来的跑车轰鸣声令她不由扭头。
霍少弦并未下车,他手臂支于车窗外,眼睛扫向那一块块玻璃,荣浅心痛到难以自已,霍少弦目光收回时,在荣浅脸上停顿了半晌,他拿起仪表盘上的墨镜戴上,尔后发动引擎加速离开。
那一瞬的擦肩而过,让荣浅看到了男人眼底的悲恸。
她轻哽出声,咬紧了牙关不让眼泪流出来。
厉景呈手臂搭住她肩头,用力往怀里一带,“走。”
她机械般跟在他身侧,到了帝景,男人将手机给她。
荣浅藏不住疑虑,“为什么会在你这?”
“你的事,有几样能瞒过我?”
荣浅紧捏掌心内的手机,另一手撑向桌沿,“木子说,朱婷婷让她把一个东西放你书房了。”
厉景呈拉开‘抽’屉,将那朵并蒂莲放到桌上,“你说这个么?”
她抬头,清澈的眸子望入厉景呈眼底,“你既然早就知道了,怎么没问我?”
“这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我书房来,更不会是你放的,既然有人别有目的,我又何必理会。只是荣浅,你要用你的一生一世,去供养谁的幸福呢?”厉景呈眼底的黑慢慢往外渗透,逐渐便席卷了眼里残留的温存。
荣浅别开眼,“我和霍少弦回不到从前了,你放心。”
“回不到更好。”
荣浅抬起脚步‘欲’要走,“我得跟木子打个电话,告诉她没事了。”
“你以为这样真没事了?”
“难道谢东还有备份?”
“有没有,你很快就会知道。”
荣浅尽管也有担心,但还是先给何暮打个电话,让她安下心,说是照片已经拿到。
对校方,只说是压力过大,一时想不开。
吃过晚饭,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没想到宁静再度被一通电话摧毁。
荣浅看到那串号码,一惊,“喂。”
“那个,我刚才又找到几张你朋友的照片,你给我二十万,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找她,照片也会一张不剩的全部给你们。”
“你,你居然还藏着?”
“哎呦,遗漏的么,你要不要?”
荣浅气得牙痒痒,谢东告诉了个地址,她掐断手机后气得直骂何暮不睁眼,怎么看上这种东西。
厉景呈见她慌忙要出‘门’,“去哪?”
她只得将事情告诉他。
“我跟你一起去。”
来到车库,厉景呈选了辆悍马,车钥匙就摆在顶部,拿了就能上路。
谢东约她在桥头见,荣浅翻看手里的银行卡,“你说他要是还把照片复制留档,可怎么办?”
“这种事,只有让他知道不敢了,才能断了他贪婪的念头。”
桥的那头,谢东东张西望,旁边停了辆新车。似乎是新买的,牌照还没有来得及上。
荣浅朝厉景呈看眼,“就停在那吧,我自己去。”
没成想,男人却加快了速度,车子轰的往前冲,荣浅拉住他手臂,“干嘛呢。”
谢东朝这边张望,寻思着差不多该来了,可这辆悍马车却跟野牛似的,转眼到他跟前,他想要逃时已经来不及,车身猛地擦过他的尼桑,真有电光火石之势,荣浅甚至能听到刺耳的摩擦声。她忙捂住双耳,“厉景呈,你疯啦!”
厉景呈勾勒抹笑意,“带你看看逗人玩。”
谢东的声音在外头骂响,“哇靠,哪个不长眼的人啊,我的新车啊,找死那你!”
厉景呈一把方向盘,车头调转,朝着他的人直直开去。
谢东艾玛一声,拔‘腿’狂奔,可哪里是悍马车的对手,厉景呈狂按响喇叭,谢东急得不行,“老子得罪什么人了啊,别跟着我,再跟,我报警了啊!”
他跑得很快,恨不得装上风火轮,厉景呈一打方向盘,刹车声令荣浅紧紧捂住耳。
砰——
谢东避闪不及,撞在了车上,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
荣浅睁开眼,拍拍‘胸’口,“你别把事情闹大啊,到时候他真报警。”
厉景呈再度踩向油‘门’,悍马车的车尾顶着尼桑,车的后轮‘逼’近河流,眼见车子要被顶下去。
谢东哪还顾得上流鼻血,跑过去抱住自己的车,“爷,大爷,别动了,我新买的车啊。”
他家境本来就不富裕,为了追朱婷婷,这才用敲诈来的钱买了这辆车,还等着明天去接朱婷婷下课呢。
厉景呈总算停住动作,他伸手去推车‘门’。
荣浅拉住他手腕,“你现在下去?谢东非找你拼命不可。”
厉景呈噙了抹笑,“你担心我打不过他?”
“打不过你就咬呗。”
男人笑了下,“你当我是你,哪里都咬。”
他推开车‘门’下去,荣浅透过后视镜往外看,可两人的身影均被挡住了,倒也没有听到丝毫的争吵打斗,没过多久,厉景呈坐进了驾驶座,将一张手机卡‘交’到荣浅手里。
“谈妥了?”
“谈妥了。”
“不会再有照片流出来吧?”
“待会,还会有人跟他谈谈。”
荣浅止不住好奇,“谁?”
“专‘门’对付这种人的人。”
荣浅扬眉,“打手吧。”
厉景呈发动引擎,车子往前驶,荣浅看到谢东缩进了驾驶座,正把尼桑车小心翼翼开出去。
“你的可是悍马啊,你撞它?”
“就是因为耐撞,我才买了它,以备不时之需。”
荣浅‘摸’了‘摸’脖子,她真该庆幸厉景呈在盛怒之时忍下了,没把这种用途用在她身上。
霍少弦‘私’奔回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可霍邦却没有像以往他做错了事那般严加斥责,反而是李芬然说了他几句。
霍少弦驱车回家,方才玻璃房的一幕始终在他脑子里转,澄净的玻璃一块块被拆卸下来,就像他的心,被人凿碎之后,也已四分五裂。
走进客厅,李芬然推着霍邦站在落地窗前,霍少弦上前,接过轮椅。
“爸,我推您出去走走?”
印象中那个严厉的父亲老了,如今霍氏压在霍少弦肩上,霍邦的头发却已白了半头,他有心无力,霍少弦想带他回房,霍邦拍拍他的手,“少弦。”
霍少弦走到他对面,在沙发内坐定。
霍邦双眼透过镜片落向远处,“爸跟你提过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芬然面带担忧,知道霍少弦肯定是不愿意的,可她不得不劝,“少弦,你岁数也不小了,如今霍氏尽管在蒸蒸日上,可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联姻是避免不了的……”
话到最后,李芬然咽了回去。
本来,荣霍两家是天作之合,可偏偏天意又‘弄’人,可惜是可惜了,但日子还得继续。
“咳咳,咳咳——”
霍邦佝偻着背,咳得小心翼翼,李芬然忙去端水喂给他喝,霍邦体内器官脆弱,一点点伤风感冒都能带来危险。
霍少弦替他拍着后背,看到他艰难地忍住咳嗽,脸憋得通红。
他一下一下拍着,心里其实明白,他有他的责任,即使他再爱荣浅,他也必须娶妻生子,因为那是他作为霍家独子的责任。
……
何暮出院了,谢东也没再来纠缠过,何暮自杀的事推说是压力过大,校方已尽力将这件事压下去。
何暮有种新生的感觉,荣浅送了她一块腕表,让她伤口彻底好后,就戴在手腕上。
朱婷婷这招棋落败,却不甘心。
眼见两人又跟好姐妹似的,她走到荣浅课桌前。
“呦,这一刀划下去,怎么没把命搭进去呢?”
何暮对她是心有余悸的,荣浅抬起头,尽管是仰望着,却以一种绝对的姿势‘逼’视她,“朱婷婷,你这样算计我,是不是看上厉景呈了?”
朱婷婷脸‘色’微变,“你管我。”
“在南盛市,轮背景而言,你们朱家矮了我们荣家一大截,况且我和厉景呈已经订婚,你用龌龊手段‘插’足得进来么你?”
“你别把自己真当豪‘门’千金似的,结婚了还能离婚,况且只是订婚呢?”
荣浅转着手里的签字笔,“那你排队候着吧,要不要给你个号牌,到时候叫号?轮到你,你再来?”
“你——”朱婷婷面‘色’一阵白,抬起脚步要走。
荣浅的脚横出去,朱婷婷冷不丁被绊倒,摔得毫无形象可言。
荣浅觉得她的生活也就这样了,偶尔和人斗斗嘴,使使坏,她想过她和霍少弦以后会各自生活,也想过他会结婚,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窝在沙发内看电视,画面转到新闻,接下来播报的消息对她来说是震惊的。
霍家和莫家联姻,甚至没有订婚,霍少弦和莫希将于一个月后直接成婚。
荣浅手里的零食散落到地上,为什么偏偏是希子姐?
说不出的酸涩难受,他就这样结婚了,就这样彻底退出了荣浅的生活。
她‘欲’哭无泪,心麻木后,只剩下一些些尖利的痛。
厉景呈将她吃到一半的薯片拿起来,放回她手里,“请柬今天白天就送到了。”
荣浅收回神,接过薯片又吃了起来。
霍少弦结婚的那天,荣浅还是去了。
她盛装出席,挽着厉景呈的手,参加的却是心爱之人的婚礼。
今天的莫希,光彩照人,荣浅很羡慕,甚至带着一种说不明的感觉,她和厉景呈站在人群中,婚礼是在‘露’天举行的,并没有教堂和神父,是一场中式婚礼。
荣浅看向玫瑰‘花’架下,身穿一袭白‘色’西服的霍少弦。
他还是那般耀眼明媚,器宇轩昂,只是这般风采,却掩不住男人眉宇间的勉强。
莫家和霍家的父母都坐着,新娘款款而来,将手‘交’到霍少弦手里。
他们拜了堂,霍少弦掀开莫希的头纱,替她戴上戒指。
莫希接过婚戒,拉起霍少弦的手,想要将戒指往里套,却发现他的无名指上已经戴着一枚,莫希抬头,眼里略带吃惊。
霍少弦并没说话。
荣浅握住自己的手,同样的手指,她也戴着。
厉景呈眸光扫过她包拢的手掌,眼底一凛。
莫希藏起眼里的委屈,这个位子,应该是要留给她的,她才是霍少弦的妻子啊。可男人丝毫没有要摘下的意思,眼见不少人开始议论,她指尖颤抖,将戒指往霍少弦的中指戴去。
这根手指代表的意义,并不是婚姻。
霍少弦接过司仪递过来的话筒,莫希站在边上强颜欢笑。
他先说了一番致辞,荣浅望向并肩而立的两人,她以前一直觉得,她跟霍少弦才是绝配,可今天才发现,没有了她,别人也照样站得起他身边的地方。
“在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我就做过一个梦,”霍少弦的声音透过密集的人墙传到荣浅耳朵里,清冽有声,“我想,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爱上了就是一辈子,这个梦是能够实现的。年少到底是年少,梦也总有要醒的时候……”
荣浅脚步往后退,让跟前的一排排人影挡住她眼底破碎掉的面容。
“我这辈子,娶得不是我最爱的人……”
莫希握紧手里的‘花’束,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可这是她早就知道的,怪也只能怪自己飞蛾扑火。
霍少弦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荣浅的脸上,“但我既然结婚了,我就会为我的妻子担起责任,在我们的婚姻里,我只有她……”
荣浅并没参加完婚礼,她转过身,大步往外走。
霍少弦。
再见。
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也走我的阳光道,我们不走独木桥,独木桥太孤单了。
厉景呈追她出去,到了外面,他一把将荣浅扯到跟前。
她眼圈微红,“干嘛?”
厉景呈抓着她的手放到眼前,“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荣浅握紧手掌,男人眼角微眯,“霍少弦给你的吧?”
“这是我的东西,我愿意戴着就戴着。”
厉景呈去掰她的手,荣浅死死握成拳,男人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分开,她拼劲力气挣扎,厉景呈套住戒指往外扯,她蜷起手指,戒指卡在了指关节处。
“松开!”
荣浅语带哭腔,“我不松。”
厉景呈也不顾她疼痛,戒指强行被摘掉,荣浅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指,她扑过去要抢,却被厉景呈朝远处一抛,戒指丢向了偌大的景观湖中。
荣浅眼见湖面泛起涟漪,她惊叫一声,“你‘混’蛋!”
厉景呈手指虚空朝她点了点,“跟我回去!”
“不。”
“行,”厉景呈转过身,“那你别回来了。”
他大步朝停车场走去,荣浅跑到湖边,就算她跳下去,也跟大海里捞针一样,远处传来热闹的婚礼舞曲,她‘抽’了‘抽’鼻子,拎起裙摆。
厉景呈发动引擎,车子开出停车场,经过荣浅的跟前,荣浅挥下手,“停车!”
车子向前开着,荣浅只得在后面追,厉景呈目光自后视镜收回,他嘴角潋滟,面上的肃然冷冽被暖意笑容拂开,他将车停在路旁。
荣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叉在腰际,弯着上半身直喘。
半晌后,她一手指着驾驶座内的男人刚要骂,厉景呈发动车子,荣浅见状,忙拉开车‘门’坐进去。
手指隐约还有痛意,荣浅包住无名指,脸上泛出用力奔跑过后的红晕。
她心里很难过,可她没法自欺欺人,她戴着霍少弦的戒指,可真正嫁给他的人却不是自己。
“很伤心?”
荣浅偏偏不给他看,她别过脸,“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往别人伤口撒盐吧?”
“那你要怪,更要怪给你这道伤口的人。”
荣浅目光不由瞥向倒车镜,半空中,装满玫瑰‘花’瓣的氢气球缓缓上升,‘花’瓣犹如淅沥小雨纷纷洒落,这一幕,‘浪’漫温馨的好比梦中的婚礼。
十五年的痴情爱恋,还是被一刀斩断,不是改变了初衷,而是输给了命。
荣浅照常生活,下课后,跟几个朋友走出学校。
一个年轻的男人走到她跟前,“你是荣浅吗?”
“是啊。”
对方将一封信‘交’给她,“不要给别人看。”
荣浅握着手里的信封,年轻男人转身往远处跑,林南撞了下她的胳膊,“可以啊,追求者都寻到学校来了。”
“说什么呢你。”荣浅朝朋友们摆下手,“我先走了。”
到了车上,荣浅坐在后排,她将信封拆开。
展开信纸,上面的字体很潦草,对方似乎文化不高,还有错字,可通篇读下来,荣浅后背却冒出了冷汗。
之前,厉景呈派了人去顾新竹的老家查,一直在找当初那个肇事司机,荣浅也找了‘私’家侦探。这封信就是那名肇事司机写的,说是收到他们在到处找他的消息,只是他不方便‘露’面,让荣浅想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的话,就带着钱去通兴路33号。信上还指明,只让荣浅一个人去,不能惊动其他人。
荣浅将手掌在‘腿’上擦了擦,满手心都是汗。
她想过这会不会是圈套,可顾新竹并不知道她在查当年的事,荣浅犹豫不决,她想让厉景呈陪她,可又怕打草惊蛇,再想找的话,可能又要等几年。
回到帝景,荣浅权衡再三,还是打算过去。
她想将信找个地方藏起来,最后干脆塞在枕头底下。
荣浅没时间多想,拿了上次卖车换到的卡后便出了‘门’。
她避开司机和佣人,到帝景外面打车。
通兴路33号是个正在拆迁的小区,大半住户都已签字搬出,剩余得多是钉子户。
荣浅照着地址找去,却发现33号其实是个车库,脏污不堪的窗户上贴着棋牌室几字,房子的墙体也老旧斑驳,掉落了大半。
她深吸口气,伸手去拍‘门’。
‘门’很快被打开道缝,里面涌出来的烟味熏得她差点吐出来,荣浅连呛几声,“请问,这儿有个人叫胡东吗?”
“你找胡东?”
“是。”
瘦高个的目光从她头顶扫到脚尖,最后将‘门’完全打开,“进来吧。”
厉景呈回到帝景,没看到荣浅的身影,夜幕降临,天‘色’被黑暗给隔空‘蒙’起,佣人从厨房出来,“厉少,晚饭准备好了。”
“小姐呢?”
“小姐说要回趟家。”
厉景呈不由蹙起眉尖,“家里司机没送?”
“这,这我没留意。”
“去把司机喊来。”
“是。”
厉景呈来到窗前,他方才回来时看到接送荣浅的车停在车库内,况且上次荣择打了她一巴掌,她还能这样巴巴得回去?
司机很快过来,“厉少。”
“小姐呢?”
“小姐没在家?”司机吃惊。
厉景呈太阳‘穴’突突直跳,又跟他玩失踪,真应该捏死她,省得他‘操’这种心。
司机见他脸‘色’‘阴’沉,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厉少,我接小姐下课时,看到有个男人给了她一封信,回来的途中她看了,脸‘色’就不大好,心事重重的样子。”
“信?对方长什么模样?”
“瘦瘦的,大约一米七出头。”
厉景呈转身往楼上走,推开房间‘门’进去,荣浅的包是随身携带的,厉景呈打开‘床’头柜,荣浅先前放银行卡的地方空着,看来是要用钱。
他起身,目光在房间内扫了圈,最后落在‘床’上。
摆放枕头的位子明显偏出一个角,佣人整理得向来井井有条,不可能这样,厉景呈伸手将枕头‘抽’开,果然见下面躺着个信封。
荣浅跟着那人进去,里面空间很大,摆满了麻将桌,大约是好几个车库联通的。
男人朝里头那间喊了声,“胡东,有人找!”
一道男声随之传出,“谁找我,让她进来。”
周边声音嘈杂,荣浅朝小隔间走去,里面有张麻将桌,名叫胡东的那人嘴角叼了根劣质香烟,眼睛看向荣浅,“钱带来了?”
荣浅点点头。
胡东推开手边的牌,“拿来。”
荣浅将银行卡递给他。
胡东前后翻看下,“我靠,你他妈耍我啊,我哪知道里面有几个钱?”
“你只要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就把密码给你。”
“敢威胁老子?”
“我不是威胁你,我说了把钱给你,就一定会给。”
麻将桌上的另外三人起身,将荣浅围在中间,她装出镇定的样子,其中一人伸手扯掉她的包,打开拉链翻找。
除了手机和少量现金外,并无收获。
“快说,密码是什么?”
“你究竟是不是当年的肇事司机,还有我妈的死,你知道多少?”
“当年的那辆车是土方车,被压的小车上除了你妈,还有司机和一名佣人。”
荣浅不由紧张,“那你和顾新竹是什么关系?”
湖东腆着笑,“你先给钱。”
荣浅胡‘乱’报了个密码,“你和我说清楚,我这就去银行把钱转给你。”
“不用了,”胡东一把拿过卡,“小姑娘,有人给了哥哥我更多的钱,让我好好治治你。”
荣浅脚步往后退,却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几人把‘门’给反锁掉,荣浅紧张极了,可她告诉自己不能‘乱’,“我给你的密码是假的,还有,来这儿之前,我把信留给了别人,很快就会有人来的。”
“那就看看他们有没有这速度找到你,带走!”
荣浅的肩膀被人握住,那人拖着她从小‘门’离开,‘门’口停了辆普桑,又脏又破,四面的窗子都封掉了,看不见里头坐着的人。
荣浅被推进后车座,车子发动后很快开出小区。
厉景呈开车赶到时,里面依旧嘈杂,他推了‘门’进去,却并没看见荣浅的身影。
抓了外头的瘦高个出来问,对方说其实不认识那四个壮汉,只是给了他一百块钱,说待会有人找胡东的话,将她带进小隔间就好。
厉景呈走出去,脏‘乱’的小区内,灯光暗淡,无家可归的流‘浪’犬闻声狂吠,厉景呈头一次这样慌‘乱’,就像是有双手拧着他的心脏,揪扯不说,还要狠狠撕裂开。
荣浅也不知道他们会带她去哪,只知道肯定会越走越远,说不定还会离开南盛市。
“大哥,我们带她去哪啊?”
“你管这么多干嘛,把人给我看住了。”
荣浅透过挡风玻璃瞅着外面的街景,她不能慌,更不能‘乱’,“你们不要钱了?”
“就你那点小钱,省省吧。”
荣浅冷哼声,“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别来这套,再说把你嘴巴堵起来。”
“我爸是谁不重要,我未婚夫是厉景呈,刚才那张卡是他给我的零用钱,你们去查查里面有几个零。”
坐在副驾驶座内的胡东偏过头,“小Y头,跟哥哥搞心思,你还嫩了点,你未婚夫是厉景呈又怎样?我要现在找他,不是自寻死路吗?”
“谁让你找他,问他要钱你不会啊?”
胡东犹豫了,“你让我问他要钱,你傻啊。”
“别人给你多少,我让他……”
“闭嘴!”胡东手‘抽’过来,幸亏荣浅躲得快,“我们拿人钱财,不可能事情做到一半。”
荣浅急得不行,再往下开,指不定开哪里去,她装出害怕到不行的样子,“别,求求你们,我不要你们出面,我让他网银转账好吗?你们看到钱,再做打算怎么样?”
胡东一听,这‘女’人绝对脑子有问题,不用他自己出面,这样的钱不要白不要啊。
“好,但你不准耍‘花’样。”
“不敢,我哪敢,我人都在你们手里。”一左一右按着荣浅的两名壮汉对望眼,还有这样的好事?
难道富二代普遍智商低?
“我给他打个电话,你给我账号,网银好像转账有限制,我先让他汇五十万好吗?”
胡东从兜里掏出张卡,生怕荣浅有别的念想,“这账户名可不是我,你别打歪主意。”
“我真没想别的,我就想‘花’钱消灾,拿人手软,我们都不缺钱,只求你放过我……”
“别废话,你先打电话,但你要敢说漏一个字的话……”
“不会不会。”
胡东将包‘交’还给她,荣浅‘摸’出手机,开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跳出来,荣浅沉口气,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
“老公。”
厉景呈怔了怔,三秒后反应过来,“你在哪?”
“我,”荣浅对上胡东恶狠狠的目光,“我跟朋友在一起玩啊。”
“哪个朋友?”
“你又不认识,我今晚可能不回家了,我的枕头下午拿出去晒了,你记得让保姆收回来。”
厉景呈听出话里的意思,“我看见了,替你拿好了。”
胡东扬起拳头,示意她说重点,荣浅斟酌后开口,“我们在这开销‘挺’大的,我看中件首饰。”
“看中你就买,别管多少钱。”
胡东一听,眼睛立马直了,由于开着扬声器,整车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那我给你个账号吧,是我朋友的,你先给我汇五十万,我要再看中的话,再让你汇好吗?”
“好,在外注意安全。”
胡东夺过手机,掐断。
他将信将疑,车子继续往前,没多久,他的手机上接到条汇款通知。
胡东差点从副驾驶座内蹦起来,“真的多了五十万,我靠,原来赚钱这么容易。”
“我就跟你说他很宠我,只要你别伤害我……”
“少废话,你再跟他要。”
“好歹也要等个半小时吧,不然他肯定起疑。”
胡东一听也是,示意人将车停在路边。
“大哥,这样能行吗?”
“怎么不行?具体的钱要一两天内才能到账,这只是汇款的短信通知,我们拖点时间,拿到这笔钱再说!”
二十分钟后,胡东让荣浅接着打。
她寻了个要买衣服的借口,厉景呈又给她打了五十万。
车里的人都快乐疯了,心想摊上这么两个傻子,简直捡钱捡到手‘抽’筋啊。
几人都是粗汉,平日里要么赌钱喝酒,对外面的世界不甚了解,荣浅起先只是试试,谁想到他们就信了。
胡东乐得哈哈大笑,脖子内的筋‘激’动到都快炸开。
等不到半小时,他又‘逼’着荣浅打电话。
荣浅拨通厉景呈的手机,“喂。”
“怎么了?”
“我还想买些东西。”
这一通电话,又是五十万。
胡东觉得,这比他们弯腰捡钱还容易啊。
他没料到的是,这些时间空当足够厉景呈找到荣浅的下落,几辆车包抄而来时,胡东并没察觉到异样,他脑子里还在数着钱,车子快速停稳,大步上来的人前后左右去拉车‘门’。
胡东的车‘门’倒是锁着的,但对方显然有准备,不出三秒,车‘门’就被强行拉开,控制住荣浅的两人包括前面的两人都被揪下了车。
荣浅深深吐出口气。
一道黑影压来,她心再度绷紧,厉景呈单手撑在车顶上,另一手递向她。
荣浅把手‘交’到她掌心内,从狭窄的后车座内挪出去。
她‘腿’还是软的。
厉景呈面‘色’冷峻,拉住荣浅的手往他的座驾而去。
荣浅哆嗦着两‘腿’,有人将车的后备箱打开,里面装满了粗麻绳和棍子刀具等,胡东眼见发财梦破坏,他猛地用脑袋撞向旁边的人,对方措手不及,他抄起一根铁棍快步冲向荣浅。
厉景呈听到惊呼声,他甚至来不及扭头,下意识将荣浅一捞后压在怀里,用后背替她挡住,胡东一棍子劈过去,庆幸的是被就近的另一人从身后抱住,硬是拦下了他的凶悍动作。
荣浅缩起双肩,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疼痛,一抬头见厉景呈站在后面。
他结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她,荣浅在他怀里不能有丝毫的动弹,她抬头看向男人的脸,“厉景呈。”
厉景呈的动作猛然一松,颀长的身子转过去背对她,长‘腿’有力且迅猛地踹在胡东腹前。
胡东痛得惨叫一声往下跪。
他冷汗涔涔,却还是不服气,“你怎么找到这的?”
荣浅‘插’了句嘴,“你笨得跟猪一样,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智能机有定位的功能吗?”
“贱人。”
厉景呈一拳砸在他脸上。“带回去。”
荣浅跟着男人坐进车内,开出去一段路后,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背。
“你手上发青了。”
厉景呈继续开车,“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知道你要说我,可我是多么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我知道这是个陷阱的可能‘性’很大,但我不敢放走一点点的机会。”荣浅说完,将脑袋枕向厉景呈的肩膀。
单单这一个动作,就能软了他的心。
荣浅看向跟在后面的几辆车,“况且,我也‘挺’聪明啊,”她仰起脑袋,“也给了你英雄救美的机会。”
厉景呈看都没看她眼,“你也算美人?”
车子一路往回开,荣浅管不住自己的嘴,“厉景呈,你家究竟是什么背景啊?”
“你不是去过吗?”
“但我只看到过你的房子,而且你家还有姨太太,还有,今天跟你来的那些人,肯定不是你简简单单‘花’钱找来的帮手,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厉景呈没想到她脑子里还有些货,他手臂落在方向盘上,“其实没什么特殊的背景,跟你说,你也不懂。只不过厉家的存在也算有些历史,从民国时候就已经踩着诸多的名‘门’望族过日子了……”
荣浅做出吃惊得模样,“土豪。”
厉景呈睨她眼。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厉景呈接过话,“你把土豪服‘侍’得舒服了,土豪的钱全是你的。”
一说话就往不正经上面跑。
荣浅靠回椅背,“你打算把谢东送进警察局吗?”
“不,我打算让他消失几天。”
“什么意思?”
“你脑子这么简单,就别想了。”
“……”
回到帝景,荣浅换好鞋子走进客厅,方才那些经历,若说不怕,肯定是假的。
她面上‘露’出欢愉,转了个圈,“还是家里好。”
厉景呈脱掉外套,他喜欢看她这幅样子,也喜欢听她说这儿是家的话。
他站在楼梯口,见她现在没事了,竟是这般满足。
忙腾了大半天,荣浅这才觉得饥肠辘辘。
佣人将饭菜热好端上桌,她狼吞虎咽,厉景呈是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她要委屈了,哭得说不出话想撞墙,那也只能是在他手里。
吃过晚饭上楼,荣浅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她边擦头发边走出浴室,房间内的窗帘迎风而动,似在裙角处撕开的淡淡涟漪。厉景呈站在栏杆前‘抽’烟,姿态悠闲,弯起的腰背曲线刚毅而优美。
荣浅垂下手,望着男人的背影,心里是有触动的。
她自作聪明,但也亏得厉景呈天衣无缝的配合才能让她转危为安。
荣浅放下‘毛’巾,双脚不听使唤地走出房间,两手穿过男人的腰,从身后抱住他。
厉景呈一怔,微薄的烟自‘唇’角散开,‘迷’茫了自己的视线。
荣浅闭上眼,“厉景呈,今天谢谢你。”
男人拉住她的手,倾起身后将她拉到自己跟前,他大掌托在她脑后,炙热的‘吻’落在她‘唇’上。
“要说谢谢,一个拥抱怎么够?”
荣浅真想敲自己的木鱼脑袋,好好地跟他说谢谢干嘛,这不送到他嘴里吗?
厉景呈拦腰抱起她往卧室内走,他将荣浅放到‘床’上,她的睡衣往上跑,厉景呈看到了隐隐的一角,他手指微微用力,荣浅腹部的纹身便这样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个纹身,以前他不止看过一次,只不过从未像今天这般注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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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四年前,她有了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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