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发酵(1 / 1)

<>谢芝缨惊得差点叫出声来,祖母这是要吞金自杀?为什么!

蓝萍还在哭哭啼啼:“……发现的时候人刚吊上去,现在已救了下来,气儿还有,就是又哭又闹的,非要接着寻死……姑娘,您看能不能帮着劝劝四夫人?”

“姑娘?”

红玉一拉她的袖子,“是不是去看看四夫人?姑娘?”

谢芝缨这才回过神。几个丫头并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现在最焦急的还是四婶的事。

“走!”

路上蓝萍又断断续续地告诉她,谢老夫人和谢夫人那里也有人去通知了。

听说祖母好好的,谢芝缨松了口气。那可怕的一幕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她一定要设法制止。

祖母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会和四婶有关吧。

“四夫人怎会寻短见?”

蓝萍答道:“奴婢不知。但昨晚四夫人和四老爷争吵,四老爷后来摔门出去了。”

谢芝缨叹道:“又吵架了……”

每次四叔回来,四婶都会闹,看来这次是吵得太凶了。唉,十年夫妻了,聚少离多,好容易团聚为什么总吵架呢?她的父亲极少回家,母亲每次都高高兴兴的。要不是后来冒出个柳姨娘,母亲还会那样容易满足。

“多半是四叔说了什么,让四婶伤心了吧。竟这样想不开。”

蓝萍也叹气。

“奴婢带人过去收拾的时候,房里实在是像遭了贼一样,四夫人满面泪痕,躺在床上,两只眼睛哭得蜜桃儿一般。”

“四叔后来整宿都没回吗?”

蓝萍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奴婢后来得知,四老爷歇在了青杏的房里。”

“……”

青杏是谢四夫人另一个大丫头,原名暖杏,跟着主子陪嫁过来后改的名儿。

谢芝缨叹着气摇头。原来如此,这才是四婶自杀的原因。

她经历过心痛的滋味,尤其能体会谢四夫人在被丈夫狠狠奚落,又发现被心腹背叛的感受。

四叔怕是动了粗。也许并没有打她,只是摔了东西,但这样的做法,真是比直接掌掴还要让四婶难以承受。

红玉插嘴:“青杏,我看她还好,不像是不安分的人啊,平日里穿戴都很素淡,连朵绢花都不插。”

蓝萍手一摊:“谁知道昨晚是怎样的。现在追究这个有什么用?四夫人就差没打死了她,谁知转头就把自己挂梁上了。”

“那青杏现在怎样了?”

“挨了一顿板子,四夫人还亲自上手,把她的脸抓得血糊糊的。后来吩咐将她丢在柴房了。”

……

谢四夫人救活了,青杏却死了。

谢芝缨知道的时候,谢夫人已经派人处理了青杏的尸体及有关后事。紫萱悄悄告诉她,青杏嘴里全是血,被打过板子的部位,衣裳都支离破碎。

“……怕是打得太重,腔子里出了血。听蓝萍说,四夫人还亲手剥了青杏的袄裤,只给她身上留一件薄薄的里衣,鞋袜都没穿。柴房又那么冷……”

紫萱的叙述算是轻描淡写,谢芝缨却打了个寒战。那是怎样一副惨状。

她是同情四婶的,可这样……也太狠了。真是让她想起了程夫人的做派啊。

谢家对下人管得严,但从来不虐待下人。下人犯错,最常见的就是扣月钱,这是很有效的,他们都怕这一招。体罚,则是几乎没有的。纵有打板子,也不会超过五下,让人皮肉疼一疼,起到点威慑作用就够了。四婶这样做,分明是不想青杏活下来。

恐怕那打板子……也是四婶自己行刑的。

话说回来,这种陪房丫头和男主子睡到一处的事儿,最该负责的,难道不是男人吗。

真是想不到四叔会做出这种事来。

谢夫人说过,谢玄北是个极自律的人,尤其不会寻花问柳。边城也有那种烟花巷,每月官军们发了饷,有一次去市集放松的机会,那些精力旺盛的愣头青,也不是没人朝巷子里钻的,可谢玄北一次都没去过。

谢夫人那时还骄傲地告诉女儿,谢将军自己也是不去的。

想到这里就想起柳姨娘,偏偏紫萱说:“对了姑娘,四夫人被救活之后哭个不住,老夫人,夫人,二夫人还有三夫人,轮番劝都不管用。也是奇怪,柳姨娘进了她房里,细声细气的劝,她倒哭声小了些。后来,四夫人自己把门关了,也不知和柳姨娘在里头说了什么,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吧,柳姨娘笑眯眯地出来,对蓝萍说,夫人嚷饿了,要她去端饭。”

“她们俩确实走得近。”谢芝缨皱眉,“总之四婶能缓过来就好,不然,冲儿弟弟就真是无人照管了。”

四婶也真是的,自己一死了之倒痛快了,年幼的孩子要怎么办。

紫萱说:“十一少爷让夫人带去后头抱厦厅了。夫人说,今天四夫人那个样子,根本没法照顾小少爷——两餐饭都没吃好!”

“噢,那我也过去看看弟弟。”

还没动身,有小丫头来禀,说老爷回来了。

“四老爷也一起回来了,一路都被咱们大爷揪着领子,直接朝书房去了。”

紫萱让小丫头下去,对谢芝缨道:“夫人派人去给老爷传了信儿。这事闹的太大了。”

谢芝缨点头。她就说么,四叔这错犯的。青杏的死,都怪他!

她看看天色,忽然一个激灵。她一直想要劝说父亲急流勇退,可父亲每日早出晚归的,她根本没机会“逮”到他,眼下不正是个机会嘛。

“姑娘慢走。”

“回去吧紫萱,别送了,夫人那里一堆事儿哪。”

“噢。”

紫萱站在院门口,目送谢芝缨离开。

其实刚才有件事她没有告诉谢芝缨。

她跟红玉,青杏,橘蕊,白婵等大丫头都挺好的,有时候还一起洗浴。记得青杏右小腿上有颗红痣,可她在料理青杏遗体的时候,看见裸.露的两条小腿,上面并没有什么痣。

也许是她伤心之下看花眼了吧,犯不着告诉九姑娘这些。紫萱想着,甩了甩头,转过身,朝抱厦厅走去。

……

书房门口一个下人也没有。大约是都让父亲挥退了。隔搧门紧紧阖着,谢芝缨等了半天,一直没人出来,只隐隐听到呵斥声。她眼珠子一转,蹑手蹑脚地绕到东面窗根儿底下,猫着腰偷听。

书房里,谢玄东震怒万分,已是砸了砚台,踢倒了屏风,地上一片狼籍。他深深地吸气,背着手走来走去。半晌,扭头看见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耷拉着脑袋站立的四弟,怒不可遏地指着他的鼻子继续骂。

“现在你高兴了?人都死了!别跟我说什么要休了妒妇。说到底,那丫头就是被你害死的!”

“大哥,我……”

谢玄北眼下有着深深的青痕,浓眉紧缩,眉心一道“川”字尤其明显。

“我知道你和四弟妹素来不睦。可你这次做得太过了。再怎样也不能赌气睡了她的丫头。”

谢玄北吞了口口水。他要怎么解释那杂乱,迷茫,又痛楚得不能呼吸的心情。

“那丫头身上有种味道,和她……让我想起了她。”谢玄东神情恍惚,“昨天眉兰和我吵架,提到了我最不想提的……她。”

谢玄东惊诧地收回了指着弟弟的手。

“四弟你……”

谢玄北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地大哭起来。

“大哥,我,我这心里,难受啊!我真是不该回来,缨……跟她越来越像了,每次看到她,我就想起……我盼着见她,又害怕见她。”

谢芝缨听糊涂了。什么她,在说谁,到底有几个她?

四叔说什么,“最不想提的她”。说到“她”字,语气真是温柔。哎呀,这么说来,四叔心里是还有一个女人吗?而且十分不巧地让四婶知道了,所以他们才总吵架。那个女子现在哪里?

谢玄东放低了音量。

“好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别总钻牛角尖。”

谢玄北用手背抹去泪。

“大哥,说真的,我宁可让别人对不起我。辜负人的感觉……真不好受。”

谢玄东没有说话,却缓缓地点头。

“那种情况下,”他低声安慰,“你……别无选择。别想了!活着的人才最重要。你还有冲儿。眉兰确实委屈,你该多担待些的。她性子也烈,这次要真有好歹,难道你要冲儿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谢玄北长叹一声。

“大哥,我就不该娶妻的。我做了那事,到底不够光明磊落,合该孤独终老。”

“说这些有何用?冲儿都这么大了。好了好了,你既后悔,就去好好抚慰弟妹吧。你们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四叔似乎平静下来了。谢芝缨不再关注房内对话,漫不经心地把玩百里昭送她的金麒麟项圈。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门被打开,谢玄北在告别。

“大哥,我去找眉兰。”

“去吧,这才对。我叫人过来收拾。”

谢芝缨心里一喜,父亲这是要单独待一会儿了。

她见谢玄北离开了书房,正想趁机绕到门口找父亲,便听见一个怯怯的女音。

“爹爹。”

这般软糯,还似乎带了丝撒娇,不是谢芝纤又是谁。

谢芝纤从佛堂出来后,按照谢老夫人的要求,被罚抄女训。她还是很乖的,每天抄至少三个时辰。谢老夫人满意之下,发话说她抄累了可出来走动,但不得迈出大门一步。

谢芝缨撇嘴。这个妹妹,耳目也不少嘛。谢芝纤来的目的,她已经猜到了。

果然,谢玄东在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谢芝缨听见谢芝纤可怜兮兮地乞求:“爹爹,你回来之后就绝少陪着娘。娘怀着弟弟反应越来越大了,经常是吃什么吐什么,可她都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爹爹,娘做了错事,已经很后悔了,爹爹大人有大量,别再生娘的气了。”

其实柳姨娘怀的是男是女根本没人知道,谢芝纤这么说当然是要给自己的话加码。

谢芝缨想象妹妹抱着父亲的胳膊撒娇,自己心里也酸溜溜的。

父亲很疼爱自己,可父亲五六年才回来一次,待的时候也短。还是谢芝纤得到的父爱多。

谢玄东果然软化了。

“唉,好吧。纤纤,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忙完就去看你娘。”

“太好啦!爹爹真好!”

谢芝纤高兴地离开了。谢芝缨等她走远,想要去找父亲,却见母亲带着几个丫头朝书房这边走。

她泄气地捏着麒麟挂件。怎么搞的,一拨接一拨,没完没了的。再这样下去天又黑了。

想想晚上父亲就要去陪柳姨娘,谢芝缨觉得还是该多给父母留一些共处的时间。算了,大不了她白天换上男装,让七哥陪着,出门去找父亲。

看到金麒麟,又想起给百里昭的信。

……嗯,那就回去接着写吧,就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他好了,看看能不能凑够三页纸。

……

深夜,皇宫。

翠珊被人从酣梦中唤醒。

“娘娘,豚圈有信。”那宫女好像幽灵般飘到她床前,端着烛台,昏暗的光线从下而上照着她的下颏,将面孔照得极阴森。

豚圈,是昭仪娘娘对谢府的称呼。只有她信赖的极少数人知道。

翠珊立即睡意全无,在宫女的服侍下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生怕碰到已凸起的小腹。

宫女递过去一件普普通通的宫装,翠珊急切地摸索一通,专挑绣有繁复花纹的地方。

终于找到一处不一样的,她接过宫女拿来的小剪刀,轻轻挑断几根线,从某片花瓣下勾出一张极小的纸条。

读完,翠珊愤恨地握紧剪刀,刀尖刺入手心都毫无知觉。

“又一条命。”她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全家都是肮脏的猪!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统统死光,再把尸体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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