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砚君的胡作非为,虽然六宫之首的权妃不计较。但也不代表别人不在意。悦悠然心里是很过不去的。一个番邦蛮夷出身的女子,能在宫里与她平起平坐,已经让她内心十分不满了。居然还胆敢招摇过市,甚至当面与她顶撞,简直是不想活了。
但宫里毕竟是宫里,虽然心里觉得对方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找死,那也不能直接把人杀了了事。虽然在她心里,是早已经将那不知好歹的贱婢吉安云萝斩杀成十七八段了。
云砚宫虽然是昭仪的身份,但在悦妃心目中,也就是个下贱的婢女。如今那一位屡次冒犯她,在她心目中,已然是一个死人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让那个人去死。
凉仪知道她这几日心境不好,在她身边伺候的时候,也难免小心翼翼。生怕触了她的霉头,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她们这些家生奴婢向来都是知道的。如今宫里云砚君越是活蹦乱跳,悦悠然心里怒气越盛,难免砸东西骂人的发泄情绪。长秋殿上下日子都过的惶惶不安。就算不能做什么,也要在心里祈祷,云砚宫还是快点倒霉吧,她要是倒霉了,长秋殿这位的心气,或许还能顺一些。
然而世事总是难以顺遂人愿,这边长秋殿不分日夜的诅咒云砚宫,巴不得她走路摔跤摔断腿,那一边,御医所却传来消息,说是云砚宫见喜了。
何止是长秋殿,六宫上下都被这消息震慑的有些目瞪口呆。杨曦素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就算想要孩子,也是会慎重考虑孩子的母家出身之类的事情,慎重到近乎无情。如今曾经在宫里生下过孩子的淑妃与权妃,都是出身于位高权重的名门世家,所生下的孩子身份贵重,也无可置疑。内廷中从前有人猜测,说今上是不是因为母家出身异族的缘故,对这样的事情分外敏感,因此特别注重小殿下的外家势力。
云砚君见喜之事,却是让这种猜测彻底被否定。宫中众人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陛下不近女色这么些年,怎么就突然看上了云砚君这样的人。竟然还和她有了孩子。简直让人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满归不满,云砚君毕竟也是有封号的宫妃。她有孩子,也是理所应当,不能非得给她打了去。长秋殿里的悦妃听说了这件事,当场暴怒,抬手就将殿内供奉着灵台水莲的玛瑙碟子砸了个粉碎。
像是不解气似的,将那落地的莲花踩了个粉碎,又环顾殿内一圈,但凡见到值钱的东西,不管是什么,能摔的都拿起来统统摔了下去,一时之间满地碎玉珍宝,四处乱滚,看的伺候人心惊肉跳,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等她发泄够了,再小心翼翼的将已经砸碎的东西都收了出去。
悦氏出身的人,作风便是这样,赚钱的时候剥皮砸骨锱铢必较,到了花的时候,却是宛如流水泥沙挥霍成性毫不在意。悦氏这位嫡出的大小姐,更是将这种作风发挥到了极致。
有钱人是该这样,赚那么多钱,若是不能拿来挥霍,岂不是白赚了。
伺候人知道她的脾气,这种时候也不敢吭声以触逆鳞。悦悠然砸完东西,吩咐上茶,本来是打算喝点茶静心的,却是不料,坐在那里越想越气,一怒之下,手中珐琅镶玉的茶盏又要顺手摔出去,凉仪从旁看着,慌忙跪下,不顾自己膝盖直接压在碎裂的瓷片上,硬生生是从悦悠然的手中将那个即将粉身碎骨的茶盏救了下来。
“娘娘息怒啊,这个茶盏是御赐的,不能摔啊。”
御赐的东西,摔了是有大不敬的罪名的。悦悠然当然不在意这些。宫里的人也知道她的脾气,向来但凡是御赐的器物,只要是容易摔碎的,都会提前收起来,绝对不会让她看到。今天是外头闹得有些凶了,能用的东西差不多都摔了个一干二净,管事的几个大丫头都在外头战战兢兢的收拾残局,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色的,居然将这只茶盏拿出来用了。
这种事情,说到底可大可小,但要是给御部的人知道了,到底还是有话要说的。因此凉仪心里还是想着,先保住茶盏再说别的。却不料悦悠然听她这般解释,怒气更盛,劈手便过来要夺走茶盏,口中怒道,“我管她什么御赐不御赐,我就是摔了,看谁敢来和我说什么大不敬!”
凉仪闪躲了两步,情急之间便先说了一句,“娘娘其实也不必为云砚宫的烦心,依奴婢之见,云砚宫的死期怕是马上要到了。”
悦悠然愣了一下,倒是姑且放过了茶盏,看向凉仪,倒是多少有了点兴趣,对她说,“你有什么主意,现在就说。”
凉仪跪在地上,后背不知不觉间,便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那话,其实是情急之下随便说的。在这位悦妃身边伺候,确实不是什么容易办的差事。伺候不明白,悦妃发火,自然少不了挨打挨骂做苦力。要是伺候的太明白了,什么事情都顺着这位悦妃来,在宫里惹出事端,触怒大宗师,那是要被放上磨盘活活碾死的。
都是家生婢女,也没有别的路可选,凉仪从前在悦府上的时候,便因为容貌生的不够好的缘故,向来最被大宗师嫌弃。方才是因为害怕悦妃在宫内惹出事情来,回头大宗师又找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算账,因此猜度着悦妃的心思,说了那么一句话。如今悦妃让她细说。她跪在地上,在求生欲的驱使下,飞快的运转着大脑。
只得一边想,一边开口道,“娘娘,在咱们这內宫之中,哪个宫里有了什么好事,难道还指望着别人真心实意的恭喜么?遇上什么好事,其实也就是树敌罢了,树敌过多的人,一定会招人报复的……”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窥探悦妃脸色,悦悠然一副你是不是在耍我的表情。凉仪心里便明白,这样说,其实没多大说服力。
毕竟云砚宫树敌甚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要是有谁能干掉她,又岂会等到今日。
但看悦妃还算淡定,并没有跳起来打人的意思,凉仪略微冷静了一下,接着道,“娘娘是清楚的,云砚宫今时今日能在宫里横行无忌至此,多半是因为有权妃娘娘在身后支持的缘故。权妃娘娘培植这个人,是为了对付宫里其他人的。可是,权妃娘娘生下的那位小殿下原本就体弱多病,若是云砚宫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首先被威胁的,就是小殿下的地位。就算小殿下地位稳如泰山,云砚宫又岂会甘心让自己的孩子屈居人下呢?”
话说到这里,凉仪自己也愣住了。
她都未曾想到,在不曾察觉的时候,她居然真的把关键点说了出来。云砚宫这个孩子,很可能让她与权妃交情不复。一旦失去了权妃的庇护,以云砚宫胡作非为的性格,早晚是要被人剥皮拆骨吞吃入腹的。她们只要袖手旁观,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早晚,是看得到云砚宫落到凄惨下场的。
直到这个时候,悦妃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说的似乎是有些道理。”
凉仪略微松了口气,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身后别的女官,尽量在不引起悦妃注意的情况下,先将东西收好。
悦妃又说了一句,“但本宫也不是有耐心坐等的人。”
她这样说着,挥了挥手,将凉仪叫到跟前,附在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连凉仪听到她说的话,都惊讶了一番,倒是不曾想过,这位一直被大宗师斥为草包的大小姐,竟然有这样缜密的心思。
片刻之间能想到这样的局,人也算是够聪明的,只是,未免太过于恶毒了些。
凉仪不敢评价,大小姐有吩咐在,她只能照办。
凉仪出去办事,悦悠然就在宫里等着。隔了一会儿,凉仪回来了,悦悠然已经换了一间殿所待着了,之前的房间自然有伺候人收拾,摆件什么的,缺什么,隔日便会有本家那边补上。什么东西是哪里来的,怎么处置,都有管事的人操心,大小姐坐在内殿,气定神闲喝茶等消息。那些琐碎的事情,原本便是与她无关的。
凉仪进来,悦悠然看了她一眼,问,“事情都办妥了?”
凉仪点了点头。低声道,“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大小姐吩咐过的事情,要是不能办妥,也不敢回来了。
悦悠然这才带着几分满意神色,微微颔首道,“也算是没白养你们这些人了。”
隔了片刻又道,“安排妥当之后,还是要等一段时间的,不会走漏风声吧。”
凉仪略微犹豫了一下,道,“外人是不大可能知道的,虽然动用了本家的人脉,但奴婢也嘱咐过她们暂时不要告知大宗师了。大宗师日理万机,这样琐碎的事情,应该也没有人特意去同他说,奴婢就是有些担心咱们家那位昭仪。家里有什么人在宫里,她都知道。要说的话,也只有她可能能猜出几分蛛丝马迹来。”
悦悠然微微冷笑了一声,说,“区区贱婢,也需要本宫挂心么?也是这宫里的贱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才顾不上收拾她。”
凉仪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在这位大小姐眼中,无人不是贱婢。但凉仪心里有数,这一位是小姐,昭仪也是悦家的小姐。论出身可能是低了些,当初在府上的时候,有不少人为了讨好这位大小姐而去找那一位的晦气。
可事到如今,略微有些头脑的人,都知道那位昭仪在大宗师心目中的地位是比嫡出女公子还要高的,尤其是在宫里做事的人,并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心里不屑是肯定有的,但不会放在明面上。凉仪此时心里对那位略微有些顾忌,但已经同这位大小姐说过了,她听不进去,便只能姑且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