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王此人,正身在贺庄。
贺庄诸人如临大敌。
楮宁长这么大,从未真正畏惧过谁,见到昌王的一瞬间,那阴鸷的眼神和气质,便让楮宁心生寒意。
斐珞却一眼认出这个昌王,“楮宁,这不正是你的及笄礼上出言不逊之人?”
“赵宗晟?”楮宁这才忆起。
赵宗晟却并未认出楮宁,楮宁一身贺庄的丫鬟装扮的白襦衫白布裙,站在贺庄众多的丫鬟家丁中间并不显眼。
“本王今日前来,是为朝廷向贺庄表达哀悼之意。”赵宗晟言辞有礼,可分明就让人感受到敌意。
贺满身为大管家,鞠躬回礼,“多谢昌王和朝廷厚爱。”
赵宗晟却冷笑一声,“主子说话,为何下人上前多嘴。”
贺满并未愠怒,退后一步到贺鸢身后,“庄主。”
被称作庄主的贺鸢却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主,愤怒向前一步,“多谢厚爱!”
赵宗晟蹲下身来,与贺鸢平视,“你是新任庄主?”
贺鸢大眼睛瞪着赵宗晟,“不然是你吗!”
赵宗晟起身,一身黑色交领大提花阔袍,“这贺庄,掌握着我大宋大半的财富,关系着国计民生。如今只一小女娃掌家,让朝廷如何能放心。朝廷有意另择贤能,前来辅佐贺家。”
贺鸢梗着脖子,大声道,“不需要!”
“庄主。”赵宗晟声音邪佞,“此时,你应该道,谢皇帝隆恩。”
“不知,昌王的圣旨在哪里。”一清甜女子声音传来。
赵宗晟闻声望去,看衣着,这女子不过是一丫鬟,可这气场却不像。这气质有些熟悉,“你是何人?”
“总之我不是仆人。谢皇帝的隆恩,当是有陛下旨意,若无旨意,谢恩于你……莫非昌王有造反篡位之意?”楮宁言辞刁钻的很。
赵宗晟并未作答,一心回想这女子究竟是谁。
楮宁继续道,“辽宋数十年前便有约定,商业互市,关乎两国利益,因此,只作平民营生,朝堂不得干预。不知昌王殿下是否不知。如若你不知,想来皇帝是知道的,所以皇帝不会有这等干预贺庄的旨意。”
赵宗晟闻言愈发面露阴狠,“口出狂言,妄议朝政是犯上之罪!”
王先在一旁见两方剑拔弩张,情势不妙,忙派人去禀给赵宗实。
楮宁这一边却毫不示弱,冷笑一声,“捏造圣意,假传圣旨,你更是欺君之罪!”
赵宗晟扬臂大呼,“来人!”
立刻有数十禁兵涌入贺宅。
王先立刻带兵站在楮宁身前。
“王先?”赵宗晟认出这千人长,“莫非你要将你的刀指向大宋的禁兵?”
“昌王。”王先敛衽跪地,“微臣奉右卫将军之命,率羽林军百人,保护千珏公主。军令不可违,还望昌王恕臣下冒犯之罪。”
“千珏公主。”赵宗晟口中默念,他这才知道,此人乃是辽国那公主。
“正是。”声音从门外传来。
赵宗实人未至,声先至。
赵宗实大步跨进门内,一身阔袖燕居服,显然是未来得及更衣,匆忙而来,脸上却是一副悠然笑容,“九哥竟然也在这里。这正是我从新州榷场请来大宋的辽国千珏公主。”
赵宗晟见了赵宗实一改厉色,转而一副宽和模样,“十三弟刚刚回来,怎来了贺庄。”
贺鸢心中大骂此人两面三刀。
“听闻贺老太爷去世,自是要来上一炷香的。”
“瞧我,倒忘了你与贺老太爷也是忘年之交。”
“不过是多说过几句话。”
兄弟两个寒暄几句,赵宗实走到两队士兵中间,“都退下吧。”
两队士兵依次退出贺宅。
“千珏公主。九哥。此事恐怕是误会颇多,不如从长再议,莫要扰了贺老太爷清静。”赵宗实对两位抱拳劝解道。
赵宗晟一副谦和模样,“自然。方才是不知公主驾临。唐突之处,公主见谅。”
“好,他日朝堂再议!”楮宁冷冷道。
在贺满的引路下,众人入了灵堂,各自祭拜上香后,又同去偏厅小坐。
斐珞自赵宗实到了便知无事,于是早已领着贺鸢来了偏厅,袖手看戏。
赵宗实一进偏厅,便走向前去,向贺鸢拱手问候,“贺庄主。”
既然赵宗实带头认了贺鸢这个庄主,赵宗晟心中恨恼,面上也只得装得和颜悦色,“贺庄主。”
贺鸢鄙弃地转过头去。斐珞瞟了一眼贺鸢,示意她不可。贺鸢这才转回头,行一万福礼,“昌王。”
赵宗晟又面向斐珞,“这位是?”
斐珞如常的冷颜冷色,“斐珞。”
斐珞刻意隐瞒郡主身份不提,她故意留一退路,若他日有何变故,没有身份或许更方便行事,若要寻求庇护,有一个公主在已是足够。
赵宗晟有些生疑,却已暂且按下猜疑,恭敬道,“斐珞姑娘。”
就如普通的富贵子弟会面一般,众人品茶论诗,花鸟风土论上一番,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不曾发生。日头略偏的时候,便各自散去了。
尽管贺鸢很是不舍,楮宁和斐珞还是依照规矩,住进了使节别馆,离开了贺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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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别两个月过去。桃花落尽,春意已无,已至酷暑当头的时节、
辽国的使节依旧未到。楮宁和斐珞也不曾得诏觐见,只住在别馆中虚度日子,楮宁偶尔到赵宗实府上小坐,虽存了打探的心思,但每每也都只是如常寒暄了事,所以关于宋国在辽国的眼线,楮宁依旧毫无头绪,也只能继续静待时机。
本以为表明了辽国对贺庄的维护之意,便可保贺庄无事,没想到贺庄的变故颇多,而这一切楮宁和斐珞不知,直到贺鸢前来求见。
再见到贺鸢之时,楮宁和斐珞都不禁心疼,贺鸢衣着脏乱,汗湿面颊,碎发粘在额前和鬓角。这小丫头年仅十岁,两个月前还言笑晏晏,两个月后却是这般狼狈无助。
斐珞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无助,更添怜惜。
“二位姐姐,贺鸢求助!”贺鸢见到楮宁和斐珞,一改亲昵,竟跪了下去。
二人忙上前去扶,“你这是做什么。”
“管家说你们是辽国人,不准我与你们来往。可如今贺庄四面楚歌,我只知道二位姐姐自见我便相救相护,如今只愿意相信你们。若你们肯出手相助,贺庄未来必念辽国恩情。”贺鸢稚嫩的面容,却一脸郑重。
“鸢儿,你无需如此,你只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何事。”斐珞拭去贺鸢脸上的泪痕。
“他们暗杀了我贺庄许多掌柜,威逼大家离开贺庄。如今贺庄许多庄子铺子都倒闭了。前日里贺庄又遭刺客,贺满为了救我,死了……”贺鸢满心委屈,低泣着。
“真是仗势欺人!”楮宁拍案而起。
斐珞冷声道,“这宋国真是自断臂膀,自取灭亡。”
“看来,我有必要会一会辽国这皇帝了。”楮宁义愤填膺道。
斐珞却从旁提醒,“不如,你去将军府上探访一遭。”
没错,此时赵宗实定是知情颇多,先去探探如今朝堂之上对贺庄的态度,再寻对策。
斐珞和楮宁亲自陪着贺鸢沐浴更衣一番,在房里摆上三个冰盆子消暑,哄着小丫头安睡下。
斐珞坐在榻边,不时地给贺鸢拭去汗水。
楮宁换上一身辽国服饰,出门往将军府去了。
楮宁站在将军府门前,一身绯色交领络缝红袍,金绣敝屣垂地,半梳坠仙髻,簪玉雕花凤。府上侍从欲阻拦通报,楮宁愤怒和急切交加,不等通禀,便大步迈入门内。
正在庭院树下纳凉的稽佘匆忙拢起衣襟,这样的重逢,令他有些局促,“公主……公主殿下。”
楮宁倒是没有什么惊讶,她早便猜到那毒医圣手就是赵宗实的人,因而在此见到他也并不稀奇,“赵宗实呢?”
直呼名讳,来者不善,稽佘道,“将军不在府中。”
“那我在此等候。”楮宁毫无退却之意。
这时,赵宗实步态悠然地从正堂中走出来,“千珏公主。”
楮宁闻言转头,顺便瞟了一眼稽佘。
稽佘默默退下,真是枉做恶人,白白撒了谎,遭人鄙弃。
楮宁随着赵宗实走入议事厅中,没有任何寒暄,刚一落座楮宁便开门见山道,“贺庄之事,不知将军可有听闻。”
“略有耳闻。”
“冒昧问一句,贵国此举意欲何为?”
“在下不知。”
“贺庄倒了,宋国可有什么好处。”
“没有。”
“两国盟定之中,朝廷不扰商业互市的预定可还作数。”
“自然。”
“好!看来此举并未圣意,那就是有小人私心作祟了。”
赵宗实并未回答,转而道,“我想,贺庄之独大,忌惮的不只是宋,辽国也有相同的烦恼。”
楮宁月牙眼眯成镰刀,若有所思,却是如此。
“将军大可直言。”
赵宗实慢条斯理道来,“在下之计,可让辽宋贺庄三方各得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