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楮宁已面见宋帝,且辅佐贺庄的消息传回大辽。
辽帝乃至整个朝堂对此非常满意,千珏公主能够一举掌控贺庄,这对整个辽国经济都是有巨大意义之事,即日便正式下旨命千珏公主入宋三年,全力辅佐贺庄。
耶律洪基却心有暗恨,派出的一批又一批死士,个个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这耶律纳阡当真翅膀硬了?竟有如此本事。如今她已经以使节的身份见过了宋帝,那必定已得了大宋的保护,最佳时机已经过去,恐怕暗杀是不可了。
崇华宫内,光线昏暗,烛火噼啪爆着烛花。
耶律洪基负手立在那里,他脚下的两名暗卫也不敢出声,一动不动地跪着,埋头等着旨意。
许久,耶律洪基终于低沉着声音道,“通知玺冽,加速南行。”
“是!”左边一人领命而去。
耶律洪基继续道,“你,散出消息,云姬郡主就是回鹘的最后血脉。”
“是!”右边之人领命,而后如影般迅速消失。
耶律洪基看着洒在窗柩上的月光,天下想得回鹘宝藏之人何其多,如此便不需亲自动手,楮宁和斐珞已自身难保。小妹,你一定可以理解我,帝位,不容有失。
赵宗实和楮宁同辅贺庄,这第一件事,就是送朝廷甜头。贺鸢登上贺庄庄主之位,颁出的第一道指令便是“纳贡”。除了按朝廷律例缴纳赋税,每年再取净利润的一成,上缴大宋国库,同时辽宋互市所得收入向辽纳三成税。
这道指令,受到了贺庄各大执事的激烈反对。
贺鸢娇小的身量坐在宽阔的黑漆雕花木椅上,显得空荡无助。琉璃屏风后面,赵宗实和楮宁隔案对弈。
“庄主,万万不可,利润分出如此之多,来年拿什么囤积货物。如此下去,贺庄的规模会越来越萎缩啊。”
“庄主,这分明就是辽宋在瓜分贺庄啊!”
“庄主,这头一旦开了,后面只会让步越来越多,到最后被朝廷消耗的一干二净啊!”
“是啊!庄主,三思啊!”
一炷香的功夫,贺鸢已经端不住,斜倒在椅子里,拿着茶盖敲茶壶,叮当叮当作响。
各位执事从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成哗然的场面。
贺鸢把茶盖拍到桌子上,起身站到椅子上,大呼,“停!”
堂内立刻鸦雀无声。
“各位执事,不如你们说,如今当怎么办!”贺鸢拔高声调,“贺庄已然元气大伤,如今拿什么跟朝廷抗衡,拿什么跟市面上的其他庄子竞争。眼下先立足才是重要的,少赚些银子,从长计议。”
“这……”各位执事纷纷扼腕叹息。他们也确实拿不出其他的办法来,贺庄业大,可若是朝廷一句话,衰落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见各位执事渐成默认姿势,贺鸢开口道,“这件事,只能如此。不用再商议了!”贺鸢人小声音稚嫩,语气却异常坚定。
各位执事只得抱拳领命。
琉璃屏风后面,楮宁已占了棋牌上大半江山,赵宗实却也不着急,捻着白子慢慢琢磨。
“你猜,贺鸢能摆平他们吗?”楮宁问道。
“你若担心大可出去看看。”
楮宁摇摇头,“不去,这是她第一道例令,事关她日后的声威。庄主的例令受到质疑,若庄主自己不能服众,还凭什么坐庄主的位置。”
“楮宁难道没想过,从这一开始就让贺庄诸人,臣服于你,日后行事岂不更加方便。”赵宗实语气依旧云淡风轻。可这言语却毒得很。
“你是说让我拿楮宁做傀儡,掌控贺庄?”楮宁冷冷一笑,“我一个辽国公主,贺庄上下但凡有一个有些汉人情怀的,便不会服从于我,兴许还会挑拨我和贺鸢的关系,得不偿失。这种计策倒是更适合你赵宗实呢。”
赵宗实抬眼望向楮宁,“无论我对贺庄是否操控,贺庄都逃不出大宋朝廷的掌握。我又何必枉做恶人。”
楮宁也颇有深意地回望向赵宗实,“商人有商人的生存之道,朝廷有朝廷的职责,最好还是别搅和到一起了,宗实定是赞同我如此说法。”
赵宗实点头,“自然。”
赵宗实巧妙落下一子,原本的白子颓势,瞬间挽回,整盘棋都被盘活。
楮宁纤指夹着黑玉棋子,认真地思量起棋局。
屏风外,贺鸢坐回到椅子里,命丫鬟给各位执事都斟了茶。
“这茶还是爷爷在时,朝廷赏的雪域特贡。”贺鸢端起束口彩金盏,浅尝一口,继续道,“商贾自古不受朝廷重视,与朝廷的周旋之策,是庄主最重要的决策,希望各位相信爷爷,相信爷爷亲自教导的我。”
“是,庄主。”堂上的列位执事端起茶盏,遥示恭敬。
“我有生之年,一定要让贺庄重现昔日面貌。”贺鸢郑重道。
一盏茶过,各位执事领命归去。
屏风里面,楮宁迟迟没能落下一子,最后,纤纤素手扔掉棋子,学着赵宗实的模样扬起一边嘴角浅笑,“如此,算作和局吧。”
赵宗实笑道,“你学我笑。可我却不是这么甜美样子。”
楮宁嗔视了赵宗实一眼,拂着绯纱披帛起身,绕屏风走去前堂。
贺鸢跳下椅子,跑到楮宁跟前,伸出手掌。
楮宁笑笑,伸出手掌拍上贺鸢的小肉手,“不错啊,贺庄主。”
后庭里传来琵琶声,贺鸢忽生好奇心,拉着楮宁一起到了后庭。
清晨的阳光隔着树影洒在斐珞的一袭平袖白色襦裙上,琵琶声悠悠传来。
“斐珞,你的琵琶做好啦。”楮宁坐到斐珞身旁。
贺鸢折了一枝柳条,应和着琵琶音,在院子里嗖嗖地挥舞起来,“看我无敌神功!”
楮宁噗嗤笑出声来,“好武功!”
贺鸢嘟起嘴,“楮宁姐姐,你什么意思啊!哼!”
楮宁连忙收了笑意,“没有没有,你很可爱。”
这时,忽然一道白影翻墙跳进庭院。
贺鸢吓得一趔趄,待再站定,才看清来者是稽佘,“哇!吓死人啦!”贺鸢大吼,“哪有这样翻墙的邻居啊!”
稽佘只笑笑表达歉意,“我隔墙看着,觉得有必要来指导一下你的武功。”
贺鸢溜圆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教我武功?”
稽佘得意地点头,“对啊,来,看我!”
稽佘一招一式地跟贺鸢比划起来。
楮宁旁观着,稽佘这手足之间颇有仙姿,内力更是不凡,满庭院的花叶都被他的袖风惊得摇晃。
贺鸢在稽佘身后跟着,比划的有模有样,就是短手短脚,倒是可爱。
赵宗实穿过前堂,坐在彩画游廊下,手里折扇轻摇,鬓角浮动,“不如,贺鸢就拜稽佘为师吧。”
贺鸢和稽佘停下来,你看看我,我审视着你。
赵宗实踱步过来,“稽佘是毒医圣手的传人,医术了得,武功更是与我师承一脉,在江湖上也算得上高手。贺鸢堂堂贺庄之主,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这一对师徒很是合适。”
贺鸢和稽佘被夸得飘飘然,纷纷点头。
楮宁笑着摇摇头,也好,你情我愿的,贺鸢正需要学点本领。
斐珞自始至终琵琶声不停,不理会一切纷扰。就着这琵琶声,贺鸢和稽佘互相一揖,这师徒的身份就算这么定了下来。
分割线
贺庄纳贡的举动,赵宗实在朝堂上呈折子上奏,得到宋帝的大力赞扬“贺庄为商,心怀国家黎民,实为天下商贾之典范。”
辽帝收到贺庄纳上的互市增税,亦是满意非常,在朝堂大赞千珏公主才干。
贺庄的一切总算是顺利步入正轨,可近日里,贺鸢却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每日坐在门前的门枕上发呆。
斐珞和楮宁突然从影壁后面跳出来,“鸢儿!”
坐在门枕上的贺鸢却不见兴致,悻悻地转头,“干嘛呀。”
楮宁捏着小贺鸢的馒头发髻,“你这几日都在这门枕上坐着,怎么不跟你师父好好学习。”
贺鸢也不急着挣扎了,没精打采地抬起头,望着楮宁,“往常爷爷出门张罗生意,我就是坐在门枕上,等他回来。”
楮宁缓缓松开贺鸢的头发,转而轻轻抚摸,“鸢儿,爷爷不在了,你要振作,你身为贺庄的庄主,还有许多责任要背负。”
贺鸢懂事地点点头,“可是,杀死爷爷和管家的凶手,还逍遥法外,我不安心。我怕爷爷怪我。”
斐珞坐到贺鸢身侧,“你爷爷不会怪你。他不会希望你活在仇恨中。”
楮宁重重拍拍贺鸢的肩膀,“你放心,坏人一定会血债血偿,姐姐跟你保证!”
贺鸢问道,“真的么?唉……”
小小的人儿叹起气来,格外让人心疼。
楮宁郑重道,“真的!”
贺鸢满怀感激地望向楮宁,“嗯!”
斐珞揽着贺鸢的小肩膀,“走吧,回屋子里去,今日的功课别想逃。”
贺鸢嘴角一沉,心道此人好没同情心,本小姐这么悲伤还要让人家做功课。但是嘴上却不敢多话,默默由斐珞揽着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