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里,秋天的云很淡,月儿显得格外轻盈透亮。
贺宅隔壁的将军别院里,屋瓴上,一双人影浸在月光之下。
男子一身简单的青袍,女子一袭白色罗仙裙搭红色褙子,两人中间摆了一壶酒两只白釉瓷碗。
赵宗实和楮宁,你一碗我一碗已喝了许久。
“楮宁特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喝酒吧。”
“宗实,贺庄主蒙冤而死。那毒与你当日中稽佘一剑所中的毒一样。”
“楮宁该不会以为,是我杀了贺庄主。”
“若不是你杀的,也与你府上诸人脱不了干系。”
赵宗实仰头,喉头微动,咽下一碗酒,“九哥已经在查。”
楮宁用袖子蹭掉嘴角的酒渍,“这调查已然成了朝堂的表面功夫,实际上的无头案。”
赵宗实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件事原本有陛下的旨意在先,只是到下面行事偏颇了,若追究起来牵连甚广,而且这行事之人就是赵宗晟本人,应当不会有什么后文了。
楮宁随手拿起一个瓦片,扔到半空中,再扔出另一片瓦去击碎空中的瓦片,“我不想楮宁小小年纪,背负仇恨,仇人一天不落网,她就一天放不下。如果真的祸首动不得,那便祭出个假的,给贺家一个交代吧。”
赵宗实若有所思,拿起酒坛,酒坛空了,便长臂伸到楮宁面前,把楮宁的酒夺过来送到唇边。
那酒碗还有楮宁的唇印,楮宁有些窘迫,“宗实公子,不觉此举无礼?”
“怕楮宁姑娘不胜酒力,分担一些。”赵宗实却说得磊落,毫不见窘色。
隔壁院子里忽然嘈杂起来,庭院的灯台纷纷燃起烛火,家丁也举着火把里里外外奔走。
斐珞站在墙下,“耶律纳阡!”
楮宁闻声看向斐珞,这才发现贺宅里的异常。
斐珞声音急迫,“贺鸢不见了!”
楮宁匆忙起身,脚下瓦片不稳,一个趔趄,赵宗实赶紧去扶,就势揽着楮宁飞身到了贺宅院中。
“贺鸢怎么会不见。”楮宁也颇为着急。
“最后一次看到贺鸢是什么时间,在哪里?”赵宗实尚且沉得住气。
斐珞神色颇有些不自在,“在,浴房。方才贺鸢在沐浴,我在庭院里弹琵琶陪着她,过了许久都不见贺鸢出来,推开门一看,贺鸢早已不见人影。”
“那去屋里看看。”赵宗实说着便向内宅走去。楮宁和斐珞忙跟上。
屋里面还算整齐,除了满地的水,并无打斗痕迹,贺鸢的换洗衣服也不在了,应当是穿上了衣服。
赵宗实望向小案上的香鼎,“平日是谁负责庄主房中燃香。”
斐珞转身吩咐,“去叫橙子来。”
赵宗实又追了一句,“去将军别院把稽佘叫来。”
家丁几人领了名,跑着寻人去了。
楮宁走到赵宗实身边,也打量起那香鼎,“这可有什么异样。”
“你细闻,这香鼎里香,不纯粹。”
楮宁上前去闻,却没闻出什么别的来。
稽佘翻墙进来,很快便进了屋,捋着衣袖把屋里的气息送到鼻尖,“嗯……落魂散。”
“你是说,这香鼎里掺了落魂散?”斐珞问道。
稽佘还依旧是那般散漫的笑容,“正是。落魂散与雪莹香的气味很相似,所以这香鼎里有三分落魂散。”
楮宁、斐珞、赵宗实都一脸凝重。
稽佘来得匆忙,不曾细问发生了何事,但眼下这氛围有些异常啊,“这是出了何事?”
“贺鸢失踪了。”赵宗实语气也颇为沉重。
稽佘闻言立刻便坐不住凳子,满屋子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念叨,“怎么会这样,除了落魂香是否有其他线索。这落魂香并不少见,如何能作为线索呢……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稽佘踱步到赵宗实面前,“将军,怎么办!”
又走到楮宁跟前,“公主,怎么办!”
接着又走到斐珞面前,“斐……”
“闭嘴。”斐珞没等稽佘说完便堵上了稽佘的嘴。
随后片刻,叫橙子的丫鬟被带进屋子里来。
橙子一见这般阵势,便吓得腿软,跪在了地上,“公主、将军、斐……斐姑娘。”
“橙子,你抬起头来,我问你几句话而已。”斐珞暖了语气道。
橙子从未听过斐珞这般温和语气,更加胆怯,瑟缩着抬起头,“斐姑娘,您问。”
“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辰添了香。”
“申时。”
“添的是什么香?”
“是宅子里惯用的雪莹香。”
“可有其他人碰过香料。”
橙子战战兢兢道,“直接从库房拿来,没有旁人碰过。这香料库房里还有许多。”
稽佘大步已迈出门外,“给小爷我带路,我去看库房看看。”
赵宗实接着问橙子,“你添香料的时候可曾清过香鼎?”
橙子额角渗出汗珠,“清……清过……”
赵宗实一反问,“清过?那这香鼎里此刻应当香灰不多啊。”
橙子又急忙道,“没,没,今日忘了清。”
斐珞算是听出猫腻了,厉声呵斥,“到底怎么回事!”
橙子以头连连磕地,“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今日,没有添香,奴婢今日偷了懒,去坊间听戏,误了时辰。”
赵宗实继续道,“若我猜的不错,你应该已经好几日没有添香了吧。”
赵宗实看过那香鼎里面,香灰厚厚一层,颜色很深,显然已经染了潮气,只上面浮了一层新添的香灰。
橙子泪眼盈盈,“奴婢,知错了!”
赵宗实又问道,“今日城东的园子里上演的是正当红的汉宫春,也难怪你误了时辰。”
橙子低头,感激模样道,“谢将军。”
赵宗实问,“今日可有着人替你添香?”
“不曾。”
橙子懦懦的声音刚落。
稽佘携着夜里的凉气跑进屋里来,“库房里所有的香都被掺了落魂散!”
“如此大手笔。”赵宗实默念,又问向斐珞,“斐珞姑娘,平日里是谁管理库房?”
“是莺姑。”
“她人呢?”
斐珞迈出门外,门外整齐地站着候命的丫鬟家丁们,“有谁见过莺姑?”
众人当中彼此张望,都说没有。
“莺姑也失踪了。”斐珞眉间一片阴云,走进门来。
赵宗实却继续问橙子,“莺姑呢?”
橙子惊得直哭,伏跪在地上,“奴婢不知!不知啊!跟我无关啊!”
“把橙子带下去看管吧。”赵宗实吩咐道。
家丁上前把橙子拖了下去。
待遣退了众人,几个人坐下商议对策。
楮宁道,“莺姑是关键,我们应当先找到莺姑!”
赵宗实道,“莺姑要不然就是掳走贺鸢的人,要不然就是已经遇害,所以无从寻找。”
稽佘看赵宗实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将军,你是否已经有了对策。”
“你去守着橙子。我说今日城西唱的汉宫春,她竟然不反驳我。”赵宗实浅笑模样道。
赵宗实的羽林军每日在城中巡视,隔一个时辰便会来奏,今日恰巧来奏的侍卫稍迟了一刻钟,说是因贪看了汉宫春而误了时辰,为此还被赵宗实罚了军杖。
楮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你方才是故意试探。”
赵宗实微微颔首,“橙子方才有意提及库房。单这一点,足以令人生疑。”
斐珞棕眸微眯,“没错,我们都相信了添香之人不是橙子,可是这不代表下毒的不是她。”
稽佘立刻起身,“我这就去。”
楮宁也起身,“我也去。”
赵宗实却一把拉住了楮宁,“我们去寻找莺姑。”
“你不是说莺姑无从寻找?”楮宁疑问。
赵宗实淡淡一笑,“总要试试。”
楮宁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