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实和楮宁两人两马,狂策疾行于坊市之间。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别馆。
大理的使节落脚在南馆,两人直奔南馆而去。
大理使节听闻传报,出门相迎,双手作揖,阔步迎来,“右卫将军!千珏公主!好久不见!”
楮宁老远听着声音便觉得熟悉,“大理来的人是段逸?”楮宁侧头问向赵宗实。
赵宗实略点头,“是他,也不是他。”
楮宁听个云里雾里却来不及细问,已与段逸照面,便客套地行礼问安。
边聊聊来路的风光,三人便落座到了堂内正厅。
楮宁端起茶盏,送进口中,却颇为惊讶,“这茶盏中,是酒?”
段逸一双桃花眸闪着悦色,望着楮宁,“非也,此乃大理的醉香茶。”
“醉香茶?所以有酒香?”楮宁倒是当真好奇。
“不错,有酒香却不会醉人。”段逸目光灼灼地一笑。
赵宗实旁观段逸看着楮宁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喜,开口将话题引到正事上去,“段兄来汴梁也有些日子了,是否已到贺庄去祭拜过。”
段逸一笑,“还不曾。”
那一笑看不出有什么心虚,反而,很美。
楮宁竟不禁怀疑,这兴师问罪仿佛找错了人,下意识望向赵宗实。只见赵宗实脸色铁青,难得一见的不悦之色,楮宁纳闷,赵宗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有些失常。
“老庄主去的突然,小庄主尚且年幼,但为人处事颇有大家风范,听闻大理使节到访宋国,昨日便来登门献礼,想必段兄已然见过庄主了。”赵宗实不疾不徐道。
段逸心中却明白,事情已经败露得彻底,而这是赵宗实给他的台阶。
段逸凝视赵宗实许久,心中盘算过千万个念头,贺庄那个叫橙子的小丫鬟极有可能暴露了行踪,若执意不认,宋国大搜使节馆也不是不可能,不如……段逸扬起笑容,道,“正是。昨日里有幸邀到小庄主到我这别馆小坐呢。真是小小巾帼。”
段逸言笑之间竟无一点心虚,旁人看了定不会相信落魂散、绑架、杀人这等勾当是他所为。
楮宁心中默道,真是演得一场好戏,“段大人,不知小庄主现下在何处?”
“小庄主逗留馆中,在下也想多留她几日。”
“贺庄事务繁多,恐怕小庄主不宜外出过久。”楮宁斜睨着段逸。
段逸呵呵笑了几声,“这贺庄,如今有公主和将军在,想必有无小庄主并无大碍。”
楮宁冷笑一声。
赵宗实伸手按下楮宁的手腕,让她沉住气,一边开口道,“段兄,我与公主不过是受皇帝之命,协助小庄主打理琐事。至于这事务决策,贺庄只听命贺庄主一人。”
段逸傲然道,“既然如此,那小庄主可不能白来我这馆中走一遭,在下一直想同贺庄商量商量这茶马互市的价税问题。”
此言可谓已是直白明了,若想不撕破脸皮、相安无事地放人,便要贺庄在茶马互市上让利于大理。
只是,这茶马互市不仅是宋国与大理的互市,亦是涉及吐蕃、西夏、辽国、南越多国,即使是贺庄,也不能轻易下什么决策。
楮宁这边愁眉难舒。
赵宗实却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段兄大可去向皇上请一道旨意,许你将茶马市扩大到大理境内便可。如此按照规制,参与互市的商贾,自然要向你大理缴纳赋税。若皇上应允,那贺庄也必须听从皇命,若此事皇上不允,贺庄又哪来的权利来随意定价定税呢。”
段逸脸色晴转阴郁,再无笑意。赵宗实此话是在拿皇权相压了。言外深意——段逸想要的利益只能皇上答允,擅自胁迫商贾而掌控互市之事是多么愚蠢。
楮宁心中当真对赵宗实生出几分佩服来。
赵宗实起身,轻轻捋了捋衣襟和袖子,“公主,南馆后庭风光别致,一起去走走看看。”
楮宁起身朝段逸颔首一笑,颇有示威之意,紧随着赵宗实的脚步往后庭去了。
段逸却不怎么在意,反而摇头笑笑,堂堂公主竟也这般幼稚女儿神色。
南馆后庭,遍植红枫,秋日里正是满庭如火,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此刻,身在其中的三人都无心风景。
这南馆是当年汝南郡王赵允让奉命修建,赵宗实对这里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穿过红枫林是一片假山,这些假山中央是八仙过海的石雕景观,景观之下是一处真的山洞,那里冬暖夏凉,本为存酒所用,赵宗实料想这里也是最为隐秘的藏人之处。
果然,越靠近这里,段逸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段逸在一旁引景论诗,赵宗实附和一二。
楮宁知道段逸是在拖延,一心担忧着贺鸢是否安然无恙,脚下步伐不自觉地加快起来……
“小王爷。”身后忽然想起稽佘的声音。
楮宁陡然挺住脚步。
赵宗实淡然地转身。
稽佘向前几步,草草向段逸问安。拱手向赵宗实禀道,“将军,贺庄主有急事召您和公主回府商议。”
楮宁仔细看了看稽佘的神情,莫非,贺鸢回去了?
稽佘神色凝重,有些着急的样子。
稽佘是跟着赵宗实长大的,待人接物那般潇洒恣意,什么事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赵宗实已经猜到,恐怕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赵宗实和楮宁相视一眼,交换了目光,也不管旁人作何种猜测,只匆匆辞别段逸,跟着稽佘回贺庄去了。
段逸立在原处,却颇有些疑惑,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匆忙赶到假山深处的山洞。贺鸢,不见了……
分割线
蓝色床帐里,隐约有一大一小的身影盘坐着。
楮宁额角涔涔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下颌,贴着贺鸢后心口的手掌间不断运出内力。
贺鸢小脸红润,也布满汗水,眉头微微颤抖着,可见是有些痛苦的。
斐珞守在帐边,眉头紧锁,眼眸深凝。看到贺鸢就如同看到年少孤苦无依的自己,所以她对贺鸢百般疼惜,只希望她不要如自己那般,连活着都是苟且。
碍于男女之别,赵宗实和稽佘留步在门外。
“想不到,大理行事竟然如此大胆,到了下毒的地步。”赵宗实原本料想贺鸢被绑架,绑架之人定是图利,那就不会轻易行不义之事,若是别国有意挑拨大宋和贺庄的关系,栽赃嫁祸才能有效,定会选择适当时机动手,可大理这么草草下毒,他倒真是想不明白。
“奇怪的是,这毒并不能致死,也并不难解。而且,我瞧着却不像大理的毒……”稽佘欲言又止,下意识看向身边及腰高的小男孩。
贺鸢就是由这小男孩背回来的,小男孩看着年纪与贺鸢相仿。眼眸清澈,身形单薄,一身书生气质,只是腰间一双白玉龙佩让人对其身份猜想颇多。
赵宗实蹲下身子,和小男孩平视着,尽量温暖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不卑不亢的样子,“李谅祚。”
这名字一出口,赵宗实再难风平浪静
稽佘更是大惊失色,指着那小男孩,“你是……”
赵宗实迅速地踩了稽佘一脚,把剩下的话塞回了稽佘腹中。
李谅祚,西夏的皇帝!可是按道理,李谅祚应当也就四岁模样,这男孩显然十岁左右的模样。事情蹊跷。
而这男孩如此坦然直道自己的姓名,不称朕,不自持身份。赵宗实心里浮上一个骇人的猜想。
赵宗实试探着重复他的名字,“李谅祚?“
李谅作天真地点点头。
身为西夏皇帝,被人直呼姓名,怎会是如此神色。看来没臧太后和没臧讹庞把持朝政,竟然到了皇帝不知自己身份的地步。
“你怎么会遇到贺鸢?”
“她被关在驿馆的假山里面,我发现了她,她说她饿,不想吃他们送来的东西,我便顿顿拿我的食物给她吃,今天上午我再去送食物给她的时候,却发现她病倒了。情急之下,我引开了侍卫,背着她跑出驿馆,本想去寻郎中,一出门就被这位公子截住了。”李谅祚一一道来,提及这位公子,转身向稽佘深深作了一揖。
稽佘朝赵宗实点头,“没错,将军。我追随你们到了南馆,暗中留意周边响动。他背着贺鸢出来,我便立刻现身将他们二人带回了贺庄。”
赵宗实心中已有判断,看来是有人暗中给李谅祚下毒,被贺鸢误食了而已。
仔细想来却不觉得奇怪了,李谅祚的生母没臧氏本是大臣之妻,与西夏先帝李元昊私通,被罚入了佛门依旧不甘认命,和兄长没臧讹庞一起密谋害死了李元昊,又将太子宁令哥陷害至死,扶植李谅祚一岁登上了皇位。
不过眼下看来,本应是四岁小儿的李谅祚竟然一下子成了十岁的少年郎,想必是另一番阴谋诡计了。
赵宗实深信,没臧家族,什么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