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后,赵宗实又调头回紫宸殿求见皇上。
“朕就知道,你会回来。真谛教之事,朕知其利害,只是眼下西夏朝廷里也是风云莫测,皇帝一派和没藏一派的争斗,胜负明朗之前,我们不可轻易加以干涉。”
“皇上。”赵宗实深深一揖,“臣斗胆一问,没藏氏和皇帝,孰者更强?”
“眼下,自然是没藏氏。”
“那皇上认为,李谅祚和没藏氏,谁更易于掌控?”
宋帝陷入沉思,他自然明白,是李谅祚更易于掌控,“可没藏氏权倾朝野。”言外之意,宋国轻易不可得罪没臧氏。
赵宗实直视天子双眸,“庆历协议之后,西夏自愿向大宋称臣,大宋以岁币恩惠藩国。大宋理应匡扶西夏正统,不负先帝李元昊之托,如此师出有名。且幼帝李谅祚也必定感念大宋恩泽,修永久之好。”
如今李谅祚是没藏氏的傀儡,赵宗实的计策无非氏让李谅祚成为大宋的傀儡,整个西夏便尽数落入掌控。
宋帝面露赞许之色,“听密旨。”
赵宗实跪地俯首听旨。
“年后择日,朕命你前往西夏暗访。上至西夏朝政,下至真谛教和百姓民意,务必彻查。西夏大谋,不容有失。”
“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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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雪初霁的清晨,宫墙逶迤,霜雪覆盖。宁静的雪白掩映着庄严的朱红。集英殿中,龙涎香缭绕,宫女安静有序地里外忙碌着,桌案列齐,暖盆子烧的火红,新鲜的瓜果点心陈列好,新热的龙脑酒摆上桌案。
阳光隔着殿门盈满殿内的时候,各家王侯家眷纷纷入席。
赵宗实一身十二章纹绛红衮服,九珠玉冕束发,腰束蟒纹革带,长襟阔袖拂动在膝前,缓步走上大殿,落座高台之下首席。
各国使节从外殿依次走进殿内献上贺寿礼。
辽国千珏公主献玉骨绢书八合扇,玺冽上前将折扇装匣递给侍立在旁的小太监。“大辽千珏公主亲自执笔题词作画、一副玉骨绢书八合扇送予将军。祝将军鸿福。”
赵宗实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折扇,指间轻撵,一副万里江山呈现眼前,留白处附词作一对——四海**,无族类之优劣;五风十雨,唯众生之安宁。
赵宗实深望楮宁一眼。这是他的宏图远景,也是她的平生所愿。只是,一统**,是辽还是宋?
楮宁坦荡地一笑,清澈的双眼中似有万里千山般辽阔。能扫**者,自然能居天下主,何来国界桎梏。
赵宗实明了楮宁的意思,欣然一笑。
西夏国的来使——没藏讹庞献上重礼,汉朝宠妃赵飞燕挚爱之物——绿兽衾。
“这倒是稀罕物,相传是一整张绿毛兽皮所制,人躺在其中,只见绿毛不见人。没藏大人,有心了。”赵宗实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环望,这没藏讹庞并没有把小皇帝带来。看来他并不打算让李谅祚露面,却又把他带来了宋国,莫非只是为了日日不间断的下毒?
没藏讹庞,一身黑羽大氅,身形面色凶悍非常,傲气十足,“将军客气。”
大理段逸送上战国古玉作为贺礼。
各国使节落座。
各府臣属家眷也依次捧礼献贺、各自落座。
宦官尖着嗓音高呼,“皇帝驾到!”
众人纷纷离席跪地,使节诸人拱手作礼。
宋帝御冠黄袍,在仪仗的簇拥下,缓步进殿,拾阶走上高台,落座龙椅。
宋帝笑容宽厚,“都平身、落座吧”
众人又有序地回到座位端肃地坐下。
宋帝看向斐珞和贺鸢一席,“哦?小贺鸢也来了?同行之人想必就是千珏公主的侍女吧。”
斐珞和贺鸢走到殿前,跪拜在地,“正是民女。”
“小贺鸢,来,坐到朕身边来。”
贺鸢起身,低着头,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面对着宋帝,细细打量着宋帝。
斐珞和楮宁都捏了一把汗,天子之威,岂能容人这般直视?
宋帝却并不恼,伸手拍拍贺鸢的小脑袋,“朕与贺齐是故交,贺庄遭此不幸,朕深感痛心。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贺鸢轻轻摇头,贺庄家业庞然,她所能想到的东西,她都能轻易得到。
赵宗实在阶下启禀,“皇上,依微臣看来,小庄主最缺乏的是庇护。皇恩晃荡,若能赐予贺鸢一重身份,让她脱离商贾贱籍,贺老太爷若泉下有知,定会安息。贺庄上下也定当感念皇帝恩泽。”
宋帝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好。不如你就认她做义妹,让她入了汝南郡王这一脉,朕也顺理成章封贺鸢作我大宋的郡主。”
赵宗实拱手承诺,“不知贺庄主意下如何。”
皇上要赐名分,哪里容得人拒绝,赵宗实不过是在提点贺鸢谢恩罢了。
贺鸢反应了一会儿,这才跪地,“谢皇上隆恩。”
楮宁心中却冷笑,这皇帝真是一举两得,一方面,施了恩泽安抚贺鸢和贺庄上下,如此便不会有人因贺齐之死记恨宋国朝廷。另一方面,贺鸢名义上成了汝南郡王的女儿,那郡王府乃至朝廷岂不是对贺庄多了一重掌控的权利。
不过,反过来想想,此举对贺鸢也是有益。罢了。
贺鸢坐到宋帝身边刚加的席位上,让这集英殿里,上至朝臣使节,下至宦官宫女,都看清了这份恩泽。
斐珞和赵宗实各回席间。
赵宗实的弱冠之礼,一切依照皇子礼制。
礼部侍郎亲自诵读圣旨——汝南郡王十三子宗实,良孝恭谦,宽宥厚德,恪职勤勉,义信行慎,文可司谏恤民,武至定国安邦,弱冠之年,功勋耀目,赐封“贤王”。
赵宗实双手举过头顶,领旨谢恩。
礼部侍郎再颁出一旨,“贺鸢听旨。”
贺鸢忙离席跪地。
——赵宗实封王食禄,荫及其义妹贺鸢,赐封安定普宁郡主。钦此。
贺鸢领旨谢恩。宋帝对贺鸢看似临时生出爱怜之意,这圣旨却是早就拟好。楮宁心中无奈笑笑。
汝南郡王亲自送一条犀带,再系戴上一副金银鱼袋。
如此腰间琳琅的样子,便算是少年长成了。
教坊的乐人一早便已在山楼彩棚中准备好了,此刻乐声大奏,舞姬名伶队列而出,献舞一支。
舞毕、乐尽。
赵宗晟举起酒杯,遥敬向楮宁,“千珏公主,听闻公主舞姿冠绝天下,不知今日可否为陛下、为我等献上舞姿?”
楮宁冷冷看了赵宗晟一眼,“在辽国,舞艺列为六艺之一,在宋国,不知为何流何等?”
在辽国,舞蹈是受人尊重的艺技,而在宋国,显然这是取悦于人的坊间下作之流。
赵宗晟脸上邪佞,正欲开口。
斐珞从席间起身,“昌王。公主的舞须有碧月湖那般的景致作衬,如此殿中,只怕无法令皇上欣赏得尽兴。不如,由奴婢为各位弹一曲琵琶。”
斐珞知道楮宁巴不得挑起战事,若这不知死活的昌王惹怒了楮宁,可不是闹着玩的,宋帝还在台上,只怕难以收场。这才赶紧出来解围。
赵宗实也怕赵宗晟继续不依不饶,言语上得罪了辽国,起身道,“那就有劳斐珞姑娘了。”
斐珞的琵琶声从彩棚中传来时,众人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停止了言语,静静听着这琵琶音。
曲中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有兵戈剑戟的战场,有生离死别的低泣,有鸟语花香的太平盛世。
一曲尽,余音绕梁,闻者仿佛跟着这乐曲经历了一遭世间的百年跌宕。
楮宁得意地朝斐珞一笑,这是她最爱的曲子,“好!”带头鼓掌起来。
紧接着席间此起彼伏的掌声。
楮宁眼神别有深意地望了赵宗实一眼。这一曲是对宋国的敲震,莫要挑衅,辽国正在等着一场战争来化解眼下的僵局。
宋帝在高台上缓缓说道,“斐珞姑娘琴艺了得。太平盛世难得,当感念先辈恩德,珍惜之。”
这对曲意的另一番解释,宋国朝臣各个受了教诲的模样,拱手称诺。
楮宁自顾地饮下一杯酒,不置可否。
这时,曹皇后姗姗来迟。
群臣起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