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实看楮宁神色,赶紧翻身上马,坐在楮宁身后,双臂把楮宁环在怀中,“怎么了,偷马贼被抓了现行,就用眼泪博取同情啊。”
楮宁破涕为笑,噘着嘴,“对啊,是啊!我错了!别把我送进官府。”
“那可不行,我这就把你扭送衙门。”赵宗实说着,手上勒着缰绳,策马离开了。
赵宗实低头在楮宁的脸颊落下一吻,“说,怎么了。”
楮宁靠在赵宗实的怀中,心里的怒气化的一干二净,罢了,不就是六遍女诫,为了这怀里的温暖,认了吧,谁叫自己如此贪图赵宗实的美色。楮宁扬起嘴角笑了笑,“真的没事,刚刚宫门前的火堆太呛人,把眼睛熏得都不舒服了。”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
楮宁又想了想,“被贺鸢惹生气了。”
赵宗实一笑,“她惹你,最后哭的不应该是她吗?”
楮宁手肘用力戳了一下赵宗实的胸口,“在你心里,我这么暴力!”
赵宗实腾出一只手抱住楮宁,让她老实下来,“赶紧说实话。你刚刚是从宫里出来?”
“嗯。”楮宁顿了会儿,“赵宗实,你会娶高滔滔吗?”
赵宗实手上用力抱紧楮宁,“高滔滔是皇上皇后选定的太子妃。”
楮宁脸色黯然下来,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明白,跟赵宗实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赵宗实把头靠在楮宁的侧脸,低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次日赵宗实上朝的时刻,楮宁又去了福宁宫。
曹皇后依旧没有露面,高滔滔笑盈盈地等在宫中,“公主来了,昨日的女诫,皇后娘娘虽不满意,但没再说什么。”
楮宁淡淡嗯了一声。
高滔滔继续微笑着说道,“今日学走路。”
楮宁抬眼看向高滔滔,“走路?我这么大个人了,要学走路?”
“公主,这宫廷女子,三寸金莲,六寸步幅,跟辽国不大一样。”
楮宁咬咬牙,“学。”
宫娥端上来一托盘,托盘里摆着一双鞋。
高滔滔示意宫娥端到楮宁面前,“公主,穿上这双鞋,我们去外面走走。”
楮宁接过鞋,坐到一边,换鞋就换鞋,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只是试了试,穿不进去,“这鞋,是不是有点小啊?”
高滔滔坐到楮宁身边,“公主,女子应三寸金莲,姑母说,先让你慢慢适应鞋子尺寸,这日后再裹足。”
楮宁望着高滔滔,许久没有说话,她在忍,忍到内伤,低头努力穿鞋。
五个脚趾都蜷缩着才勉强穿了进去,楮宁试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一站,又跌回椅子里。
高滔滔上前搀扶楮宁,“公主,滔滔搀着您。”
楮宁扶着高滔滔的胳膊勉强站起来,强撑着走出福宁宫。
红墙深巷,楮宁每一步都走得吃力,满头大汗,脚趾被鞋面磨得生疼,脚趾关节被折得生疼,脚背上的肌肉被扯得生疼。
楮宁一边走,一边问起高滔滔,“我说,高小姐,中原女子都活得这么憋屈吗?”
高滔滔笑笑,“公主哪里话,这是女子本分。”
“我看你可不是个守本分的女子。”
“公主,不管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这第一要紧的,都是先活下来,生存下来。”
楮宁看向高滔滔,“滔滔小姐想做什么?”
“做一个不平凡的女子,像你一样。可惜我生在宋国,作为女子,就只能依附男子而活,那我能做的就是去依附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
楮宁点点头,“如此,我倒是要对高小姐刮目相看了。”
高滔滔转头看向楮宁,“所以,三寸金莲、织绣女红、琴棋书画、三从四德,我必须都做的最好,这是我的出路。滔滔想不明白的是,公主生在辽国,又是辽帝属意的储君,轻而易举便可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最有权势的女子,为何偏偏要到宋国来做后宫的女人。”
楮宁回望向高滔滔,“在我看来,万里江山不及一人心。”
高滔滔笑笑,“宗实哥哥还真是好福气。”
楮宁也笑笑,脚上一疼,这笑容生生扭曲了,“我们要在这外面走多久?”
高滔滔抬眼望过去,“到了。”
听这话,高滔滔是有目的地的,不是闲逛,楮宁也抬眼去看,这宫门蒙着厚厚的灰尘,门口只有两个把守的侍卫,看样子都无精打采的。楮宁一眼便察觉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冷宫?”
“是的。这宫中有名宫妃,是南越的公主,和亲过来,后来南越战乱,她母族的政权倒台,她在这宫中便开始备受欺凌,后来因犯了忤逆的罪名,被送到了这里来。”
楮宁心里顿生寒意,“你想说什么。”
“女子一出嫁,从此生死由夫家。出身越高的女子,越难迁就这后宫的脏污。”高滔滔颇有深意地看着楮宁。
楮宁忽然明白了什么,呵呵笑了两声,“这两日的种种,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吧?”
“公主果然聪明。”
楮宁点点头,“那我知道难了,回去吧。”
“你若执意,后面还有许多等着你。”
“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后宫到底多可怕。我也好知道我是如何心灰意冷的。”
“你……”高滔滔松开扶着楮宁的手,“那么,接下来,公主自行离去吧。”
穿着这双鞋,走出去?楮宁心里还是颤抖了一下,但是绝不能认输,“那就告辞了,高小姐。”
楮宁一步一颤地扶着宫墙往回走,高滔滔在原地望着,心里也暗叹这女子的倔强。
转过深巷,踏进另一宫门,总算是出了高滔滔的视线,楮宁赶紧坐到地上,把鞋子脱了揉着双脚。
楮宁心疼地看着自己一双脚,想当年练功夫都没这么疼。
忽然听到高滔滔叫赵宗实的名字,隔着门,楮宁可以清楚地听到身后两人的对话。
“宗实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皇后娘娘召我来。”
赵宗实没有说什么事,高滔滔也没问,“我那里刚巧得了一幅王羲之的字,宗实哥哥一同去看看?”
“天色不早了,不如改日。”赵宗实脚步声渐起。
“宗实哥哥。”高滔滔叫住楮宁,向赵宗实靠近了几步,“宗实哥哥,你怎么忽然疏离了滔滔。”
“没有,别多想。”
“宗实哥哥,下次指婚,你别再推拒了,好吗?”高滔滔声音轻柔,略带祈求。
空气中沉默了许久。
楮宁趴到门缝上去看,高滔滔一步一步靠近赵宗实,整个人依偎到赵宗实怀中。
赵宗实轻轻说道,“好。”
尽管他的声音很轻,楮宁听得一清二楚,心凉了半截。天上也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赵宗实展开衣袖,挡在高滔滔头顶,两人相拥着朝内宫走去。
楮宁手上拎着不合脚的鞋,由着雨水打湿头发和脸颊,站在那里目送着一双背影,心里好像没什么想法,只有漠然。赵宗实始终未曾回头。
楮宁决然转身,赤足走在青石板路上,朝宫外走去。
雨越下越大,楮宁却好像没有察觉,偌大的皇宫已看不见人影,楮宁依旧迎着大雨一步一步走着。出了后宫,到了前廷。
“楮宁。”
听闻有人叫自己,楮宁抬头,“段逸?啊不是,段思廉。你怎么在这?”
“我来献贡品啊。”段思廉打着伞,看看楮宁精湿的一身,再低头去看楮宁没有穿鞋的脚,“你怎么这副模样?”
楮宁翻个白眼,继续往前走,“关你什么事,你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这么闲,献个贡品也亲自来。”
想到这段思廉隐瞒身份,又在大理茶园一事上勾结南越,卑鄙陷害,楮宁气不打一处来。
段思廉追上楮宁的脚步,把伞举到楮宁的头顶,“如你所知,大理权臣当政,所以我这皇帝,很闲。最重要的是,我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楮宁加快脚步,“我很好,你赶紧回去吧。”
“你的身体好了吗?我送你的外伤药,有用吗?”
“没用,扔了。”
“大理的茶园都妥交给贺庄了。你别生气了,跟南越的交易里,我从不曾想过会伤害到你。”
“狡辩。”
“你受着伤离开,我心中一直很愧疚。”
楮宁忽然停下脚步,和着雨声里大声地说道,“段思廉,你为大理利益筹谋,卑鄙也好,磊落也好,我都可以理解,大家立场不同,没必要强拉感情和道义出来束缚人。你无需跟我解释。好好琢磨着巩固你自己的皇权吧。”
“楮宁。”段思廉的一双桃花眼笑时盈盈似水,这伤时也是满眼的动人。段思廉落寞神色望着楮宁,楮宁赶紧挪开了眼睛,不敢与之直视。
“楮宁,你跟赵宗实,在汴梁的流言很多。”
楮宁眼观着地面,继续往前走,“正如流言所说,我们关系匪浅。”
“为什么,你明知你们是不可能的。”段思廉紧跟着,一步不落。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跟大理有什么关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脚上的步伐倒是快,雨越下越大,段思廉打着伞,长裳也湿了个彻底。
楮宁出了宫门,随手把那双鞋子一扔,提着裙子快步跑了起来。
段思廉几个健步追了上去,弯腰揽住楮宁的双腿,再一起身把楮宁抗到了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