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鸢搂过楮宁的肩,“长姐,我义兄他用心良苦啊,你可别怪他。”
楮宁抬头看了看贺鸢,“所以,你为什么知道我在扬州,怎么会恰好出现,怎么会准备我的生日宴席,怎么会知道老毒医的行踪?”
贺鸢认命地埋低了头,“嗯……都是受义兄指使……”
楮宁推开贺鸢,“你也骗我。”
“可是……”贺鸢正待解释。
楮宁大步迈着,出了门去。
贺鸢赶紧求救般地看向赵宗实。
老毒医上前,“傻徒弟,赶紧追啊!不然她再消失了,我看你上哪找去。”
赵宗实什么话也没说,收了折扇,飞快转身跑了出去。
刚转过门口,楮宁被赵宗实一把拉了回来。
“跟我来。”赵宗实的声音响在楮宁耳边,那声音很低,略带一丝丝乞求。
这一声乞求的语气,楮宁心软下来,转过身,由赵宗实拉着上了马车。
柳絮如烟,繁花似锦,玉带河畔,赵宗实和楮宁并肩坐着。
“宁儿,我这一生只谋过事谋过权,不曾谋过情,所以做了许多于你有愧之事。”赵宗实低下头,“宁儿,原谅我,行吗?”
楮宁也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语气冷冷地说道,“赵宗实,你不要对我如此卑微。你在我心里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对于我更是可以易如反掌地算计,你无需对我这么卑微。”
“这次我不是想骗你,你不愿有求于我,我便设计让你自己找到关于你亲生父亲的线索。我怕你恨我骗你瞒你,才找了赵宗晟和贺鸢帮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你开心……”
看着眼前的杨柳堤岸,想着这几年来的种种,楮宁思绪胡乱地翻滚,自己一直过着耶律纳阡的人生,那是个与自己本无关系的人生,恩怨对错又能怎么样呢。楮宁冰冷地看着赵宗实,语气冷冽地说道,“赵宗实,我原谅你。”
赵宗实看着楮宁的神色,愈发无措。
楮宁继续说道,“我原谅你,我也想告别我的过去,告别那个名叫耶律纳阡女子的人生。我不再是辽国的公主,你费心筹谋的我,我费心筹谋的皇位,都成了笑话。”
“如今一切不晚,本王的王妃之位依旧是你的。”
“我以什么身份嫁给你呢?辽国的和亲公主?贺家的长女?”楮宁微微翘起嘴角,“你是会娶一个假公主,还是会娶一名商贾之女?你又打算如何筹谋?可是赵宗实,我累了,我没有勇气走到你身边了,我现在才发现,没了辽国这重倚仗,我是这么的懦弱胆小,我凭什么同宋国的皇家较量?”
赵宗实拧紧了眉头,只能听着楮宁继续说下去,他无从反驳、不知所措。
“你曾问我,如果不生在帝王家,我想要做什么,那时候我胡口乱说,说我想揭竿而起,做一代枭雄。如今这个问题当真成了我日思夜想之事,以后的人生,我该怎么走下去。”楮宁双眸沉寂如烬地望着赵宗实,“不管怎么样,以后的我,都与耶律纳阡没有任何关系,更不想同皇家有任何关系,你放过我吧。”
赵宗实心生无限绝望凄凉,楮宁句句所言非虚,若想成眷属,必定需要另一番周密筹谋,他不怕,可是她不愿,他若继续一厢情愿,只怕会是另一番伤害。这一瞬间,他觉得是这么的无能无力,他几乎就要说服自己放过楮宁。
可是……他做不到,从十七岁辽夏战场上的惊鸿一瞥,他早就知道他应该放下,可从前的他做不到,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更加做不到。
“宁儿……”赵宗实无力地唤了一声楮宁的名字,“若我愿为了你,做一凡夫俗子,你……”
赵宗实说着看向楮宁,却见楮宁捂着胸口痛苦地呼吸着,他连忙上前抱住楮宁,“你怎么了,宁儿?”
方才楮宁受了老毒医刀气,震了胸口内脏,本以为无恙,眼下情绪又起激动,伤气顿时严重。
赵宗实赶紧打横抱起楮宁,上了马车,马儿狂奔,飞奔回宅院。
楮宁已经全然昏厥过去。
赵宗实大步流星穿过前庭,一脚踢开老毒医的屋门,把楮宁放到床上,伸手把老毒医从榻上拖起来,捉到楮宁床前。
老毒医正在小憩,猝不及防被赵宗实拖了起来,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怎么了,你这臭徒儿!”
“楮宁被你所伤,赶紧医治,落了半点病根,你就别想安度晚年了。”赵宗实的怒气迎面扑到老毒医脸上。
老毒医一激灵反应过来,赶紧搭上楮宁的脉搏。
赵宗实满头的汗,等在一旁。
贺鸢方才远处看见赵宗实抱着楮宁匆忙冲进老毒医的屋子,后脚便也赶紧跟了上来。一看楮宁躺在床上,老毒医在诊脉,一下子紧张起来,“义兄,长姐怎么了?”
“先别慌张,看我师父怎么说。”赵宗实安慰贺鸢道。
贺鸢点了点头,止住脚步也静静地等着。
老毒医诊了好一会儿,从床边走出来,一脸疑惑难解之相,“奇了奇了。”
“怎么样?”赵宗实着急地问道。
老毒医冥思苦想了好久,几番欲开口又闭上了嘴,最后总算叹了口气说道。“我手上本掌握了力道,按常理楮宁丫头不应受这么重的伤。”
“究竟怎么回事?”贺鸢已耐不住性子,“你快直说吧,能不能治好,怎么治?”
“哪里的话!我下手的伤,我自然可以医的好啦!”老毒医拍着胸脯信心满满。
贺鸢松了一口气,赵宗实却接着问道,“莫非还有别的难治之处?”
老毒医一拍手,“是啊!楮宁身上似乎有毒,又似乎是另一股力量在经脉中流窜。”
“连你也诊不出究竟是什么病症?”赵宗实担忧地问道。
老毒医一脸的愁容,带着一丝的不甘和疑惑,“我也纳闷啊!这世上竟有我老毒医不知的毒?不可能!”
这老毒医在意的是毒本身,赵宗实在意的却是楮宁的神态,“毒性如何?楮宁什么时候可以醒来,是否有大碍?”
“暂时没有大碍,楮宁要醒来容易,她心神受了我内力的震荡,我以内力相疗一番便会无恙。”老毒医说着便挽起袖子,看在贺鸢在一旁便顺口使唤,“徒孙!给师爷把银针拿来。”
贺鸢反应了一会儿,论起辈分,稽佘的师父,可不是自己的师爷嘛,楮宁的命要紧,贺鸢赶紧掏出随身的医袋子,展开一卷子银针。
老毒医越看这徒孙越顺眼,满意地看着贺鸢,银针落下,内力运起,“小贺鸢,你听着,疗内伤,封伤处穴位,若伤者为男子,则开阳鼎穴位,若伤者为女子,则开足阴穴位,以内力导伤者伤气而出,再以内力修伤者亏损,则可功成。”
贺鸢听得认真,心道,内力医疗道理也听师父讲过许多,这一言便可全通的道理却是头一回听,师祖果然就是师祖,贺鸢对老毒医瞬间肃然起敬。
老毒医将楮宁疗至七分,收回内力,盘膝调气,继续说道,“此乃心法道理,病症不同,依伤者体质再另择疗法,也很重要,日后我慢慢教你。”
贺鸢听这老毒医要亲自教自己,竟有些欣喜。
赵宗实上前去探,见楮宁仍未醒,怒目看着老毒医,“楮宁为何还没醒来!”
老毒医撇撇嘴,“不孝徒儿,就知怪老儿我。我这可是在给你留机会呢!我已经将楮宁身上伤气除尽,只需再以内力助她调和便好,需得调和上三四个时辰,留你与她独处啊!傻小子!”
赵宗实冷眼看看老毒医,“只怕是你舍不得你那点内力吧。”
“你这小子,真是不给为师留面子。”老毒医面色有些窘意。
“贺鸢,你同老毒医离开吧。”赵宗实吩咐道。
贺鸢点点头,“那长姐交给你了。”说完和老毒医一起离开了。
赵宗实看着楮宁,不由地一阵叹息,“怪我出手太晚,让你白白受了伤。你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得这般伤痕累累。”
四掌相对,赵宗实的内力洇洇不断地流入楮宁的经脉之中,楮宁的面色从一片惨然灰白渐渐有了些许气血颜色。
窗外夜色渐渐散去,梨花白的光芒盈满天空,赵宗实收回掌心内力,楮宁缓缓张开眼睛,一时之间身形不稳,倒在赵宗实怀里。
楮宁看着窗外的黎明,“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你昏迷了四个时辰,”赵宗实轻轻把楮宁圈在怀里,那一瞬间只觉现世安宁美好。
楮宁微微一笑,“我怎么就昏倒了。而且,怎么你总能见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我很庆幸,这种时候,是我陪在你身边。”赵宗实用手拭去楮宁脸上的汗水。
楮宁静静倚靠在赵宗实的怀里,没什么力气挣扎,脑子里也仿佛空了一般,“刚刚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四年前,辰州遇到你,然后嫁给你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死了,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傻瓜,你怎么会死。你若死了我不会难过。”
“真的吗?”
“我也不会独活。”
“你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死了,你也要好好的。”
“你不会死。”赵宗实抱着楮宁的力道紧了几分,“你不要想跟我撇清关系。”
“宗实,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爱你曾是我唯一的信念,可是后来种种,我才觉得自己是傻是奢念。就像李薛哩和梁端,就像贺成元和我母妃,在权利的涡流里,有哪份感情能站得住脚,能得了这命运的眷顾?也许,你我早早了结,对你我都好。”
“宁儿……”赵宗实哽咽住,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什么理由,能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