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韦郎?”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女子怯怯的声音。仔细一看,那穿着浅粉裙装的不正是念奴吗。韦青见她只觉得亲切,也说不出原因,就笑着迎过来。
“刚听你在帘后唱曲了,果然好听!”韦青笑着说,心里却感慨,原来说要送进宫时那般抬举,这一说落选了,就沦落到宴会唱曲,人情凉薄。
“韦郎谬赞了,您才是个中高手。”念奴微微一笑道。
“过谦了,假以时日,大唐歌后,非小娘子莫属。”韦青这话是发自肺腹,他是懂行的,念奴唱得怎么样,别人不知,他是懂得,论音质和音准,都在小九儿之上,小九儿不过胜在一个空灵上。
“什么大唐歌后,念奴只是一个小小的乐伎,韦郎取笑了。”
“确实,小小歌伎茅小九儿可是一步登天了,可惜了你这好嗓子,生不逢时。”韦青感叹道。
“做一个小小歌伎也未必不好。其实没有这好嗓子,在寻常人家长大,嫁个寻常男人,安分过日子,这才是真正的好收梢儿吧。”念奴说着不知不觉有些忘情,这月色,这人物,让人有些非份之想也是应该的。
她突然醒悟自己失言,在韦青面前把嫁人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由得脸红,用衣袖半遮着,不敢抬头看人。韦青被她说得呆呆的,突然见她满脸羞容的样子煞是惹人怜爱,不由得心动,信手折下一枝花,在她的脸上一扫,轻笑道:“人比花容俏,感是说你呢。”
念奴见他出语轻薄,有些着恼,起身就要走。韦青扯住她的衣袖,哄劝道:“这里并无外人,我唐突也是出于本心,是你太美了。别恼我了,看着小九儿吧。”
小九儿的名字一出,念奴倒不好恼了,抬眼看韦青,只觉得他表情怪怪的,不喜不恼不忧,却是说不出的哀伤,眼中清愁满满,念奴心念一动,问道:“这几日可见了小九儿?”
韦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日日忙着玩乐,哪有时间去见她,她也没闲着,风头出尽,只怕大好前程似锦,也早把我抛在脑后了,也好,哈哈,也好!”
说罢扬长而去,把念奴一个人扔下,说不出的凄凉。
小九儿现在可是没心思再想韦青了。歌魁要在胜出的三名女伶中选出,最后的主考是皇上。李龟年说小九儿的衣服都是皇上见过的,要重新再弄来,头面也要重打。为了赶时间把裁缝和匠人都找到李府。一时间李府热闹的像庙会似的。
茅大娘事必亲躬十分卖力,她又是内行,做得头头是道,倒省了李龟年和小九儿的事儿。李龟年把小九儿叫到后花园,细细地指点唱腔,想要她精益求精。
其实明言人都知道,小九儿夺下歌魁是没有悬念的事,皇上已经对她喜爱有加,再不能选别人。只是这个过场要走,而且走得越漂亮越完美越好。
小九儿倒不觉得紧张,只是心里说不出为什么有点乱。
殿试这一天,小九儿随李龟年一同进宫,直接被带到后面淋浴更衣。小九儿在李府天天都洗得干干净净的,进宫献技赐浴,一是恩典,二是一路上风尘怕有汗味薰了皇上。小九儿换好衣服出来,李龟年已经不在外面等候了,身边都是不认识的宫女,小九儿的心沉了一下,这可能就是她以后的生活罢。
小九儿这身衣裳是茅大娘替她选的,葱绿的半臂配鹅黄襦裙,头上是双环鬓只着两朵宫制绿绢花,花下坠着两个小银玲铛,行动间清清脆脆响个不停。小九儿皮肤白,穿上绿色更显得水灵,一头漆黑的浓云衬得一双大眼睛秋波鳞鳞,又俏皮又可爱,活脱儿就是画上的小童女。
殿试设在山水池阁,阁上彩灯辉映,窗子洞开,四下清风徐徐,纱幔随风曼舞,看得人都恍惚了。
皇上等的就是小九儿上场,一露面就叫好,小九儿这次也不怯场了,大大方方张口就唱。歌也是茅大娘选的,还是民间的俚曲,唱的是两个少女扑蝶。小九儿唱罢下场,上来的是另一位女伶,没唱上两句,皇上就皱眉让下去了。
宠姐早就等在一边的纱障后,几天前她就知道,她等的时刻到了,生死都看这一局。
宠姐的出场就很是不同,几个宫女抬着一个硕大的紫绢睡莲出来,放在殿中央。皇上和众妃嫔都好奇地看过来。
鼓乐声起,莲花徐徐打开,仰面盘卧在莲花心中的宠姐慵懒地欠起身来。她穿的是肉粉色的胡装。
按常理,胡装多扮用绸缎这种有质感不通透的料子,做得很随身形也能略有遮掩。宠姐的这身胡装却是有蟾蜍纱做的,虽然用了三层,肌肤依然若隐若现,妖艳诱人,众人都看呆了。
宠姐踩着节拍款款起身,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自从**那次她喊哑了嗓子,唱歌时声音总像蒙着一层什么,说不出的魅惑,她选的歌又是胡曲,只几个音节,反反复复,缥缥缈缈,似梦似幻,虽然都听不懂,却都醉在其中。
王皇后一直低头不语,不用看,她就知道,今日的花魁非宠姐莫属了。武娴确实厉害,每一步棋都走到了正位上。
当初她想从考官入手,为宠姐谋下方便,武娴就断然说不行。她只是花了点小钱买通负责抽签的管事大娘,就轻松把念奴给送出局。留到最后才出手的宠姐,无疑成了最大的黑马,和小九儿的一派童真不同,宠姐是用女人的手段征服的皇上。比起小九儿这种不解风情的小女孩,皇上更喜欢宠姐的风姿绰约。
宠姐缓缓倒在花心,音乐声渐止,众人还沉浸于歌舞中,都没回过神,一时殿上就沉寂了。宠姐不慌不忙地等着,她要等第一声喝彩从座上那个权势最高的男人口中喊出来。
皇上赐予歌魁称号,这事儿就算完了,可是节外生枝。一直没有开口的王皇后突然说道:“此女不俗,不如充入后宫,皇上直接就封了官女子吧,以后服伺得好再做提携。”
皇上的眼睛已经从宠姐身上拔不出来了,哪有不说好的道理。只说答应后又有些后悔,这实是有些破例。歌伎被宠幸的被称为十家,是赐房宫外居住,不得进为妃。而官女子则是等级最低的女官,以后可以晋级为妃嫔的,只这三个字就把宠姐的身份给抬了,只怕武贵妃有话说。
他把眼光飘向武贵妃,出乎他的意料,武贵妃没有反驳,只是淡淡说一句:“好是好,只是没有准备,礼仪上会有疏失,不过即得皇上恩宠,这点小亏总还是要吃得的。”最后一句像是说给宠姐的,宠姐当然没有资格去答,皇上听这话可是喜出望外,这是准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