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会尘封,却不会丢掉!
台下人群里在江湖上游历已久的并不在少数,因此渐渐的,两个在大家记忆里尘封已久的名字逐渐浮上心头——弑神宗以及银面阎王。
却见那中年刀客喊完那一句后便顿在原地愣着好久,但看他神情恍惚,双眼无神,双手却紧紧握拳,全身微颤,似乎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却又不敢相信。如此,又过了好一会,那人才渐渐抬起头来,抿住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先生,既然你这故事提到了银面阎王,不知此事。。。”
老者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刀客眼神登时一亮,大笑三声,动容道,“好,好,好,传言果然没错,看来黑虎这狗贼确实是死在了银面前辈的手里,很好,很好,哈哈哈。。。”可不等笑完,却又忽的面露凄容,神情惨淡。接着这人便在他街上一会哈哈大笑,状若疯癫,一会却又抱头痛哭,垂泪不止,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身边的围观之人。
但众人见他这副模样,却当他是疯了,神色鄙夷,离得近的更是不停地皱着眉头朝后退,似乎眼前这人便是什么瘟神灾星,谁若离他近了便要大祸临头一般。
可刀客仍是不管不顾,在那好一顿哭笑。许久,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露精光,沉声问道,“老先生,既然您对当时的情形知道得这般清楚,不知老先生口中的书生。。。”
老者嗤笑一声,摇头道,“你想多了,我一个糟老头子,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诶。”刀客喟然一叹,虽然心中早有答案,但此刻听到仍是止不住的失望。故事里的书生虽然没有直接杀死黑虎,但能翻出黑虎为谁人说杀,便已然算是他天大的恩人了,就算是现在叫他粉身碎骨,也是绝无迟疑的。
奈何这天大地大,却又去那里找他呢?
又过了半饷,刀客终于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敢问老先生,不知您口中的书生前辈是否还健在。晚辈若想寻他,又该去哪里?”
老者一愣,喃喃道,“你要寻他?”转而却又哈哈大笑,前胸几乎都快贴到了木桌上,嘴里更是忍不住说道,“你要寻他?哈哈哈。。。那还不容易,只需将你手中那把破刀往脖子上一抹,顷刻间便能瞧见他了,何必刻意去寻?只是到时侯可别忘了替老头子给他带个好。”这话说到最后已是讽刺意味十足。
刀客并不在意老者对他的讥讽,但听完却还是如当头重击,愣道,“他。。。他死了?”一时间,只觉得心中万念俱灰,这些年来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更是轰然倒塌,心中空空荡荡,整个人如游魂野鬼一般无处安身,似乎真想就像老者说的那样,立刻死了算了。
老者冷笑道,“死了,死了,早死了十几年喽,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刀客“啊”的一声,惊道,“怎会连尸骨都找不到呢?难道。。。”刀客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叹道,“是了是了,以银面前辈的脾性,既已沾上干系,岂能饶他?可惜,可惜。。。”这一番话说得极弱,不像是说给老者听得,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那老者看起来年高体弱,耳力却似乎好得很,只见他眉头一竖,呸的一声,骂道,“放屁,放屁,什么狗屁银面阎王,凭他一点微末功夫,也想杀得了书生,做梦,做梦。哼,他若不想死,这天下谁能杀他,谁能杀他。。。”话到最后几句,已是极弱,饶是陆尘功夫大成,也还是只能听到这些,再后面的便模糊不清了。
刀客听不到最后几句,但前面骂银面阎王那两句却听得真切,当下有些不忿道,“老先生说笑了,银面前辈虽已仙逝,但他老人家的功夫造诣天下皆知,实属一流,怎么,怎么会又是狗屁,又是微弱功夫的。何况他老人家毕竟是晚辈的恩人,前辈还是收回方才的话为好。”
老者冷哼一声,摆过头去,却不理他,竟像个孩子一般。
但台下那些想起银面阎王的老一辈江湖人却也有些愤愤不平了,只听其中一人嘲讽道,
“老先生好大的口气,不过您既然说银面前辈功夫微弱,却不知老先生口中的书生又是什么绝世人物,说出来也好叫我们涨涨眼界。”
老者怒目圆瞪,哼道,“说便说,难道老头子还怕你不成?你们这群没见识的,听好了,等会可别吓破了胆。”这番话说得威风八面,整个人都似拔高了三分。
那人同样不甘示弱,怒道,“老先生尽管说便是,晚辈虽然见识浅薄,却也不至如此不堪。”
老者不屑一笑,抬头望天,再不瞧他,同时高声说道,“听好了,老头子口中的书生便是四十多年前威震江南、被誉为剑道第一人的青衣剑客,你可听过?”
“青衣剑客?”那人一愣,似乎脑子里从来都没有过这个名字,江湖上更是从没听过半点风声,当即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怪的是台上的老人似乎自己编了个什么绝世人物,否则以他说得有那般名头,自己闯荡江湖数十载,江南也曾去过,又怎会不知?笑的是这老人年过半百,却怎得跟个孩子一般,为了赌一口气竟撒下这种天大的谎来。
可等他在心中笑了好一会,再一抬头,却发现那老人正居高临下瞥视着他,眼神中那股不屑更是几乎凝成实质。这人心中登时便有种不祥的预感,接着又立马倾听周边人的交谈,这一来,立时心中一凉,竟是瞪大了眼珠,神色阴沉,再憋不出一个字来。
原来,这青衣剑客的称号乃是当初书生第一次闯荡江湖时,江南武林七家十三派共同赠送的,往后便几乎不用了,所以这人才一时没能想起。可相比起这个在当时名气还不算如何大的名头,印在他脑子里的,却是另一个更气派的名字——天下第一人陆言清,又何止剑道第一人。
整整过了很久,都没人再说话,全场近百来人竟是鸦雀无声,连圈外小贩的叫卖声和路人经过的脚步声都能清清楚楚的传了进来,只因为这个名字既代表了全武林的一个时代,更是当朝最大的忌讳。
四十多年的江南还很乱,当时盗寇猖獗,水患频发,陈朝驻扎此地的官军更是全部掌握在三大世家手中,不仅于剿匪上毫无建树,还变本加厉在当地大肆收刮,横征暴敛,而收得的钱财自然也都进了三大世家的钱袋中。如此世道,可谓“财狼当道,小人得意”,奈何三大世家大权在握,朝堂里又位高权重,谁能管?谁又敢管?
便在此时,陆言清以不到二十之龄,踏入江南,初试牛刀,不仅单枪匹马剿灭了吴兴郡最大的匪帮“磬淮盟”,更是夜闯乌程知州府逼得骆知州大开仓门,放粮修堤,可谓一夕惊人。其后一年,陆言清扫遍江南三州贼寇,屡次闯入当地衙门大惩贪官,救济贫苦百姓,更是让江南武林无人不服,这才因为爱穿青衣被江南七家十三派共同赠号“青衣剑客”。
说来也是时也命也,当年凭三大世家的心胸和气度,本是不可能任由一个江湖布衣插手江南这块肥肉。奈何当时新皇登基,励精图治,第一个治的便是江南的水患,三大世家更是被新晋的几个世家打击的自顾不暇,这才放任陆言清在江南予取予求。不过,让众人奇怪的是,当年新皇登基主治江南,居然也能放任一个江湖布衣屡闯衙门甚至威胁朝廷命官,这个中缘由,便不是一般人能忖度明白的了。
只可惜,时过境迁,白云苍狗,当年威风八面、炽手可热的一代江湖传奇,却终究还是在不到知名之年没能善终。
十五年前,岽破先刚刚起兵覆灭陈朝,创立岽朝。一时国库空虚,百姓无力纳税,边境却又是战火连连,军费紧张,扬州一带更是水患频发,盗寇难平。为了暂时解决钱粮问题,岽破先只得将目光转向了曾经与前朝关系极佳的剑宗身上,并最终定下夜袭剑宗一计。
只是,即便已万事俱备,又派出了近千名身手不凡的云龙卫,岽破先还是求得当年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七星宗宗主赵柯之出手,借切磋之名拖住陆言清,才敢趁夜袭击剑宗。一代帝皇如此忌惮,陆言清的本事可见一斑。
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之事,即便岽破先一再明令禁止当夜之事外传,又将所有赶到剑宗为陆言清祝贺的江湖中人杀光殆尽,这事终究也还是败露了。
毕竟剑宗总还是有人活了下来,比如,陆尘。
只是,不管结果如何,无论真相如何。总之,明面上而言,当年剑宗私藏前朝余孽,岽破先派兵剿灭,总还是没错的。
就像两年后,五台山剿灭黑石寨,同样没有问题。
陆尘忽然又想起他七岁那年,某一个深夜,二爷爷领着他在宗内一顿乱拐,走进了一间极为隐秘却又看似破旧的楼阁。楼阁内很开阔,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在中间摆着一张深红色的长桌,桌上供奉着一个牌位,牌位上赫然写着一行鲜红色的大字:
“剑宗第五代掌门陆言清”
那是陆尘记忆里第一次真正知道“陆言清”这个名字,也是他第一次从二爷爷口中了解到自己这个几乎毫无印象、却又每天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过太多次的爷爷。
又或许说,他曾经在剑宗的所有记忆,便只剩下那个每晚准时出现的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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