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正在陆尘心思不定之时,那公子兀的又开口了,“二位虽各执一词,却也各有各的道理。若只是这般一昧的互相撕扯,便是把这熊皮彻底撕碎了,怕也很难争出个是非对错来。”
中年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再加上熊皮已经裂了道口子有些心疼,手下便一时间松了几分。但那少年却是不管不顾,眼看对面传来的劲力少了几分,登时喜上眉梢,喉中低吼一声,憋足力气,一把将熊皮往自己这边拽过来几分。少年这突然一使劲不打紧,但中年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只见他面色微变,一个酿跄,几乎整个人都要向前跪倒在地,嘴里更是骂骂咧咧道,“格斯打咧,小崽子又耍阴招。”这下可好,少年算是把这中年彻底惹生气了。只见他怒吼一声,双目圆瞪,左脚踏前,右脚蹬地,一个弓步将少年连人带熊皮全都甩向身后的大树。这一手,登时便显出了这中年的力气之大,周围看客更是齐声叫好,竟浑然忘了这瘦骨如柴的少年若就这么直愣愣撞上大树,便是不死怕也要落下什么病根。
陆尘眉头一皱,知道这少年生死只在一线间,但他身边跟着身负两桩命案的孟不济他已经彻底忘了有一桩是自己栽赃给他的了。若是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出手救人,难免惹人注目,到时通缉榜全境一贴,岂不是自找麻烦?可,这少年确实也看的可怜,而且他的眼神隐约间还有几分当年自己的样子,难道真就这么见死不救么?
就在陆尘心下纠结,抱怨孟不济拖累自己之时,忽听身前一人沉声喝道,“何叔。”话音未落,便有一道消瘦身影飞速射出,赶在那少年撞到大树前以手支头,将少年又拽了回来。待两人落了地,陆尘细细瞧去,却原来是坐在那驾豪华马车车厢外的赶车人,看来先前出声的应该是圈子里那个翩翩公子了。只见赶车人右手环抱着少年,想把他抱至一旁休息,没想到,这少年也真是够倔,即便到了这种时刻,居然还死死抓着熊皮的一角不肯撒手,当下不由苦笑一声,左手并指点出,要叫他撤手。
只是,赶车人显然小瞧了中年对少年的怒意。只见那中年眼见自己要教训的少年居然就这么被人救下,没伤一根毫毛,顿时又怒喝一声,双臂使劲一抖,竟要把赶车人和少年同时甩上高空。
直到这股劲力传来,赶车人才堪堪意识到。但见他怒瞪中年一眼,左手骤然并指为掌,“砰”的一声拍在身前的熊皮上,接着便见到一股股波浪纹似潮水一般前仆后继涌向中年,不仅将中年先前传来的劲力尽数抵消,更是震得他双手一颤,下意识的便撤了手,整个人如遭重击般“踏踏踏”连续朝后退了近十步才堪堪停住,但从他左手护胸的动作和扭曲的表情来看,胸口显然并不好受。
这时,先前那公子才施施然踏前两步,将手中折扇轻摇两下,淡淡道,“二位如此执拗,除了平白挡了众人的道,又有何益?何况如今天色已晚,二位若再在这耽搁下去,怕是要错过入城的最后时辰了。”
中年和少年同时一愣,旋即抬头望天,只见天色昏暗,夕阳渐消,时辰确实是不早了。可眼下熊皮归属未定,又没一个人肯退步,这场面便一时沉寂了下来。
公子瞧他二人一眼,知道他二人心中所虑,便又说道,“二位心中所想,谢某不敢妄言,却也能猜个大概。谢某只是个旁观者,不敢妄评对错,但就眼下情势而言,却有一计,不知二位能否听得?”
中年一边抚平胸口的闷气,一边抬头望他一眼,眯着眼睛道,“说说看。”
公子先是看了少年一眼,见他垂着头,虽未答应,但总算没有再发什么脾气,这才缓缓说道,“这熊皮方才被二位那么一番撕扯,如今已有不小的裂纹。二位既然都声称这熊皮是自己的,却又都拿不出具体的证据来,倒不如将它一分为二,二位各取一半,岂不皆大欢喜?”
这话一出口,不止中年和少年两位局中人,便是周围这些个看热闹的路人也都是一副“这也行”的疑惑表情。一直没啃声的孟不济更是忍不住低骂道,“娘的,早知道这么简单,我也上了,我刚开始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陆尘不屑的看了一眼孟不济,没有说话,但直觉告诉他,那位公子应该不像是头脑如此简单的人,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深意呢?陆尘轻轻摇了摇头,一时间,他还真是无从猜起。
却说场中中年听了公子的意见,先是一愣,旋即又一副“这人莫不是来逗我玩的吧”的模样,嘴里更是喃喃自语道,“中原人果然个个狡猾”,但过了一会,却又实在想不到其他的方法,眼见天色越来越沉,自己若再在此地耽搁,怕是今天进不了城不说,到时说好的一个大买卖也要落空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当下,也只能低低叹了口气,一拍胸口,又恨恨瞪了对面的少年,似乎是在说“以后有他好看”,这才道,“那、好吧,我没意见,你去问问那个小崽子,他要是这样还不肯,老子直接一拳呼死他。”
公子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理会这中年的粗话。不过,他似乎早已料到中年会同意,所以早在之前便用眼神示意那赶车人低头对少年轻声说了些什么。果然,毕竟是先前救过少年一命,少年脸上虽仍有不甘,但还是咬着牙重重点了点头。
赶车人嘴角轻微一扬,却忽的松开那少年,整个人骤然跨前两步,随后一道白光骤起,只见那熊皮无风自起,随后但听“唰”的一声,待那熊皮再度落地时,竟已在不觉间沿着脉络被切成了两半。而且直到这时,才有“噌”的归鞘声珊珊响起。再看这两块熊皮,断口平整光滑,无一丝卷起,显然出手之人控剑之术几至巅峰。整个过程,自出剑到切开熊皮再到最后归鞘,几乎只在一瞬间完成,而且看那赶车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平淡神色,显然还未出全力。
这一手,登时又挑起了围观看客躁动的心,一个个的又是喝彩又是鼓掌的,倒像是看了什么免费的精彩演出似的。先前曾出手要教训教训他的西域中年更是瞪大了双眼,暗呼侥幸不已。但赶车人却似乎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收了剑在那公子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后,便静静的退回了马车前,随后低头垂耳,如老僧入定般,又失了活力。但这一次,即便他不再吭声,却也如耀眼的星辰般,再不会被旁人忽视了。不过,在赶车人退出人群前,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总之陆尘很清楚的看到他侧过头深深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锋芒毕露,几如一把刚开锋的绝世神剑,迫不及待要与眼前见到的一切生死相搏。
“小子,那人剑术很强吧,嘿嘿,是不是比你这整天背个破剑,跟个催债的地主一样板着脸的毛头小子强多了?”孟不济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先前在金海村,被陆尘强行栽了件命案这事,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羞辱羞辱陆尘,总之等他回过神来后,第一时间便说了这么短讽刺意味十足的话。。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陆尘对于这话竟既没有大怒反驳,也没有虚心承受,而是就那么瞥了孟不济一眼,目光很淡,几乎毫无波澜,只是从他略微上挑的嘴角,孟不济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是啊,比剑术?陆尘何时怕过,剑宗弟子又何时怕过?这份自信,不止始于他刻苦十数载的傲气,更是来自于剑宗数十年来称霸江湖的底蕴。
“若这就是你的本事,单论剑术,十招,可杀。”陆尘转身看了入定的赶车人一眼,心中淡淡的如是说道。只是,此时赶车人却早已阖上了双眼,所以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不在意,总之,他再没任何反应。
。。。
熊皮既然已被赶车人斩为两半,先前又都讲好了条件,所以域外中年倒也果断,等他回过神来后,便一把取过一块看似更大些的熊皮,又快走两步牵过树下系着的壮马,整个人一跃而上,准备离开。只是走之前,似乎心中怒气未消,便还是丢下了句狠话,“小崽子,今日暂且便宜你了。下次再让老子瞧见,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才一挥马鞭,扬长而去,卷起阵阵沙尘。
少年没能躲过这阵沙尘,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脸色愈显苍白,但他还是如先前那般一声不吭的走到熊皮前,将剩下的一块卷好放入怀中。只是,在他走前,他却忽然转身,环顾四周的看客,最后视线定在那公子身上,“呸”了一声,冷冷道,“全都是坏人。”语毕,也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公子一愣,没想到少年会这么说,却也有生气,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脾气倒是不错。又过一会,待少年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远方,那公子才低叹一声,又对周围的看客说道,“诸位,这热闹的正主既然已经走了,大家也都各自散了吧。”
其实不用他说,单就看这天色,周围的看客也都没了看热闹的心情,何况热闹还已经完了。于是,推推搡搡间,众人互成一团,一阵阵的朝前去了。
陆尘本来就不是很想看热闹,何况还碰见这么个身份不明的富家公子,自然也不想再待,也不管周围看客的目光,硬拽着孟不济就往前走。只是他二人不像那域外中年,身边无马,今天怕是很难赶到城里了。二人各有心思,向前走着,也不说话。又过了一程,陆尘忽然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回身望去,只见那公子还傻愣愣的待在原地看着自己这边,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同时那略施手段后便一直坐在车前、沉默不语的赶车人也不知何时立在了他的身后,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尘总觉得这两人似乎在聊自己,甚至那公子口中的微笑都貌似是对自己笑的。陆尘重重摇了摇头,把心中这奇怪的念头抛掉,同时苦笑一声,暗暗道,“陆尘啊陆尘,你可真有些草木皆兵了啊,他们都不认识你,怎会无缘无故聊你?”不过也难怪,毕竟这两天陆尘在金海村经历了太多诡异看不透的事,自然会下意识觉得周围的人或事有些奇怪。
过了一会,那公子忽然收回目光,又俯首在赶车人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接着,那赶车人似乎很是震惊,张着嘴大声说了些什么,可距离隔着有些远,说了些什么,陆尘倒听不清,只知道这人应该是有些生气。但那公子貌似有些固执,不等赶车人说完,便一摆手止住了他。再往后的事,陆尘便不知道了,因为身边的孟不济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对着他的左腿就是那么一脚,这一下当真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几乎将陆尘整个人都踹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