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草长莺飞。
鸡鸣方才破晓,静谧的街头空无一人,毫无午时的繁荣,飞鸟啼鸣,柳条如丝。济世医馆之中,雕栏玉砌,细碎的光斑从雕花窗棂之中探入,一股熟悉的药香映入鼻腔,拨开了她的眸子。
隐隐的疼痛冲撞着她的神思,顿时令她神思清醒,环顾一看,雕花木桌之上置着种种药罐,紫檀木屏风很是显眼,熄灭了的红烛旁摆着寥寥的书籍。
谢绾忽的从床榻之中惊起,瞧了一番自己的衣衫,如同昨日。脑海中浮动着昨日细碎的记忆,愈来愈涨的火势,似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这分明是白珺家的济世医馆。”谢绾揉了揉门庭,喃喃的说。
神思紊乱之中,沈白珺便从不远处走来,端着一盆清水,挎着一篮药箱,轻纱般的外衫缓缓而动:“绾儿,两日工夫你终于醒了。”
两日,她竟是昏睡了两日。那父亲那边定是着急坏了,她从未夜不归宿过。
“谢伯父那边我已经为你打过招呼了。”沈白珺走到谢绾身后,为她换药。
卸下药泥,谢绾背部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汗珠滚滚而落,她咬着唇角,眯上眸子,却无发出一点声息。
她自小不喜以柔弱的一面示人,无论是多沉重的打击,也不会留一丝娇容。
“楚邱如何了?”谢绾咬唇而视。
半晌未言,竟是有些心安,楚邱应当是与她一同送入济世医馆,如今这不慌不忙的神情,应当是暂无大碍,不然也没工夫与她闲唠嗑。
“楚邱没什么大碍。对了,送你来的那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沈白珺丢下布带,将略微沾着血的药泥丢入水中,那浅浅的血丝在水中蔓延。
拆下药泥的瞬间,只听得嘶的一声,倒吸一口气,顿时又回过了神。
送她来的公子……谢绾脑海之中竟是冒出了苏庆煜的身影,心头一愣,觉着不妙。大夫把脉之时,定能把出男女,若是当场揭穿了她,可是很让她伤透脑筋。
“他唤苏谪,嗯……你师父可对她说……”谢绾话音未落,沈白珺便又作了声。
“他怕是早已知晓你是女子了,当日师父说的时候,他只是浅浅一笑。”
沈白珺一言,使谢绾有几丝诧异也有几丝怅然,十八年来从未有人怀疑过,却被相识数日的他一眼识破,竟让她开始思考,是何处漏了陷。
半掩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冷寂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只有一墙之隔,谢绾连忙附上外衫,循着脚步声看去。
一袭黑色长衫,金丝缎带,麒麟交错而绣,腰间的玉佩阵阵作响:“伤势如何?”
“换了药,感觉好些了。”谢绾挪了挪屁股,心里恍然想起那日的篁竹书院,转而再言,“篁竹书院,如何了?”
只要想起那日大火纷飞,心中就有些酸楚,五年之情,却在一日之内化为灰烬。梧桐树的倒塌,坍塌的竹木,似是历历在目。
“似是有人蓄意纵火。”苏庆煜淡淡的说道。
蓄意纵火,这四字沉重的敲在了谢绾心头,仔细回想,若是不小心为之,不应燃尽整个书院。谢绾拾起拳头往下一砸,咬着唇瓣,似有通天之愤,不知何人对书院如此憎怨。
若是让她寻到,必要剥皮抽筋不可。
谢绾脑袋一热,便跃下床榻,颤颤巍巍的走到苏庆煜跟前,心中愤怨无法用言语表达,唯有圆睁怒目:“走,去寻纵火之人。”
荒烟蔓草,半壁残垣。
看着眼前如同废墟的篁竹书院,念起过去清雅的竹屋木筏都已成空,如今只剩半壁,黑灰般的竹木满地,狼藉。烟尘滞留在空气中,遮了半边天,微风拂过,吹散了烟尘。
泛黄的衣摆掠过,沾染了一地的烟尘。眼前尽是萧索,竟让谢绾有些许心生颓然,按照历来的记忆,她缓缓步入,寻至往日的学堂,看着此景,她,咬唇不语。
“你是来寻纵火之人的,还是来缅怀学堂的?”苏庆煜着实看不习惯她伤春悲秋的模样,厉言道。
谢绾怔了一下立马回过神来,才发觉方才说要寻纵火之人的她,如今在这叹世事无常的也是她,此时,不当如此扭捏,正事为重。
拍头喝己,回到正事,她四下探看,翻来覆去,并无什么异常。但既是蓄意纵火,并无异常便是最大的异常,寻到有异常为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苏庆煜:“你可发觉有何异常?”
苏庆煜摇头不语,躬身而观,锐利的眼神跃动不止。
她无奈的叹气,唯有眼前的散落的竹木吸引了她的眼球,零星的竹子被一切为二,剩下的被烈火烧为焦炭。
霎时,雷电交加,乌云沉沉,大雨来的突如其来,仿佛要冲散整片狼藉。
迎着狂风,挪步于那唯一一片没有被大火燃尽的竹亭。庭外暴雨倾盆,庭内履声橐橐,她再次沉默,看向庭外,沉湎在思绪之中。
如此狼藉,也不知火因何而起。唯有厨灶旁才有火苗,若要引得起大火,唯有以厨灶为引火之点,思绪飘远,却在恍然间被大雨拉回。
清冷的大雨,水珠飞溅,似有滔天巨浪,与地面交汇成线。
谢绾回眸转身,正欲与苏庆煜对话,却被一个酒瓶吸引住了眸子。上头郝然写着“月满樽”三个字,便是那日她生辰时所饮之酒,她拾起酒瓶,细细嗅之,乃是月满樽那烈的一壶,烈酒与厨房的高温同处,再将酒一路绕屋脚而撒,竹木也会随之而燃,火势愈大,更是燃尽了整个篁竹书院。这轩然大火似乎就合情合理了。
谢绾淡淡笑之,从而看向苏庆煜:“走,月满樽。”
云雾簇涌,虹霞凌空。
待大雨倾停,天色云清如锦,地面早已被洗濯如净,大雨洗去了那片狼藉,墨色的雨水,流淌在篁竹书院,虽知暴雨会破坏现场的真实性,但她也无可奈何,只能靠仅存的记忆,以及那遗留的痕迹。
走出那茂密的竹林,看向那不远处的月满樽,暴雨过后,街头空无一人,皆是匆忙避雨,摊贩皆收摊归去,踏上湿漉漉的地面,水珠迸溅,似乎洗净了方才在篁竹书院染黑的衣角。
苏庆煜边走边看向谢绾手中的月满樽,他也饮过此酒,自然知晓这酒的是以合二为一之妙处,但这唯独一罐,落在篁竹书院的亭旁,恐是令人生疑。
“你是觉得是这壶酒燃起的大火?”苏庆煜接过酒壶,四下一瞧,一股浓烈的酒味侵入鼻腔,很是刺鼻。果然,谢绾的猜想应当不错。
谢绾环手而行,一脸自信的模样:“应当就是这酒不错了。”
慢步而行,行至街头,湿润的空气凝集,树上的枝叶点下露珠,滴至她的眉间。
甘香醇冽,一醉方休。
“月满樽”三个大字缓缓映入眼帘,半掩的窗扉,敞开的大门,精雕细刻,虎纹豹路,皆以红木为料,踏步前行,酒馆之内一片嘈杂之声,有撒酒疯的,有吟诗作赋的,吵嚷不已。
唯见左侧的红木桌案前坐着一名胡须老人,拨弄着算盘,执笔落字。捋着花白色的胡须,面如鸡皮,鹤发乱如丝,一袭蓝灰色长袍,布料不为上等,明面上看来,便是也值一钱银两,想来是收账之人。
她左顾右盼一番,再回过头来:“请问,三日前可有人来此单买过烈酒?”
老人狐疑的看了谢绾一眼,再打量了一番谢绾的穿着,米黄色的长袍,分明是学堂中人,想来也不是富有的主,随之笑之以鼻,继续拨弄着手中的算盘:“老夫的记性不是很好,恕老夫……”
话音未落,谢绾显然知晓了老人的用意,从袖中掏出二钱银子,丢在了桌上:“老人家,请仔细想想。”
神色被那二钱银子吸引,不知不觉之下将那二钱银子收入囊中,转动的眼睛,捋着胡须,似乎在细细回想。
“其一是恶霸钱妄,其二是东街卖肉的朱屠夫,其三是青山书院的院长毛臣,其四是西街的陆裁缝,还有是一名不知其名,穿着似书院中的夫子,腰间佩着一环玉佩。”老人乍时神色流光,指着苏庆煜腰中的玉佩,“与这位公子腰间的一般无二。”
谢绾随着老人的目光而去,银丝缎带之旁,腰配着一块流光玉佩,上有蛇纹雕刻,色泽上佳,分明是顾辞所赠之玉佩。
苏庆煜沉下眸子,摘下腰间的玉佩:“可是这块?”
老人缓缓的点了点头,从而低下头去,继续拨弄着算盘。
思虑半晌,和颜对着老人作了一揖:“多谢。”
走出这“月满樽”心中盘旋着那五人,记忆之中,钱妄与自己有所结怨,以他暴怒般的性子,因此报复也不无可能。而青山书院与篁竹书院向来办学理念不同,青山书院金钱至上,里头都是些纨绔公子,而篁竹书院,却以勤学至上,只要是愿意去的,院长一律都愿收,由此院长之间素有纷争,因此除去对手,从而纵火,应当是大有动机的。而朱屠夫与顾辞,却不知是否有所瓜葛。
谢绾飘远的思绪,再无收住,便在街头慢慢的行走。
碰的一声,悠远的思绪乍时被疼痛激醒,脑袋与背部的疼痛交错着,嘶的一声,深吸一口气,揉着脑袋,凝眉而视。
眯着眼睛,看着苏庆煜驻足的背影,很是迷茫,不知他为何停下脚步。只瞧见苏庆煜转过身来:“你不觉得,询问一番院长更为妥当吗?”
谢绾恍一拍脑袋,似恍然大悟一般:“也是。”
是否有所瓜葛,询问一番院长,应当是最有实据的。如今在这头空想,心不在焉,也不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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