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十里,闲散徐行。
岑州的三月,微风忽起,连绵的细雨点过半片草地,穿过人潮如涌的街市,行至偏僻狭窄的小巷,乍时衣角翻飞,顿然扶风而下。
二人不紧不慢的走在那道卵石地上,清冷的雨滴笼罩着大片光景。
微风扫掠着她的发丝,朦胧之中击打着油纸伞,发出滴滴点点的余音。
她行走如鱼,站在油纸伞下望着天空,看向那细雨连绵,缥缈如丝,看见此刻这番情景,不知不觉之中,便想起了江沉一朝名满的孜州风雨图。
那洒落的墨,斜打的雨。恣意潇洒的笔触,以及最后的那一抹雨渍。
“若是此刻这斜风细雨在江沉笔下,定又是另一番意境……”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是不经意之间的流露。
原本的静默,化为丝丝点点的试探,苏庆煜沉下眸子,言语之间略带些怫郁,良久,才低声道:“你如此敬佩江沉,仅仅是因为她的画作?”
谢绾听之,脑海之中浮现出当初的情形,是前年的岑州书画展,江沉的那幅孜州风雨图郝然摆于大堂中央,她一眼便被那画作所吸引,之后,便时常托人求画,总是无功而返,如今江沉成了朝堂之上的礼部侍郎,这画作便更是万金莫求。
“他仅仅二十余岁,画技却成熟老练,竟能画出如此波澜壮阔,行……”话未毕,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郝然的许宅,她连忙咽了口口水。
兜兜转转终于到了许宅,而眼前此景,令她诧异。
那道高摆阔门的牌匾之上,被细雨斜打,落下一道道岁月的痕迹,阴风呼啸之中夹杂着细雨点点,竟油然生出一种森凉的寒意。
眯眼,打量,宅子不大,连钱府的一半也不及,皆以普通木材所建,但表面上看的也算雅致,算是精心修葺过的,原本飘扬的白色纸屑被细雨击打的直行落地。
未等她反应,一旁的苏庆煜便收起纸伞,直径走向许府,穿行于雨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背影,背影悠远而长,却又笔立挺拔。
“诶,等等!”谢绾注目着他,那颀长的背影竟是让她有些出神,愕然回魂,连忙跟上前去,手中的油纸伞一摇一晃,以半跑的姿态,奔到门檐之下。
狭窄的门檐,几近遮蔽着二人,为躲雨水,双双挤在门檐之下,似乎全然忘了手中的油纸伞。
“可是此处?”苏庆煜乍然转身,灼灼目光相视,微风拂发,略微散动,此时,唯有二人的呼吸之声,交错不断。
谢绾慌忙的转过身去,拍了拍通红的脸颊,回身笑道:“此处便是许昌然的府宅。”
回顾四盼,眸中闪出一抹疑惑,即使这府宅不大,做工也算粗简,但即使是破屋漏舍都不一定是一个仵作住得起的,更何况是此等府宅,易国之中,仵作卑贱如泥,为下下之等,他名声在外又如何。
身为岑州第一仵作,一年也就十二两银,吃穿用度先不说,光是府宅,便要四十两银,也便是不吃不喝三四年的功夫,才能住得起这等府宅,而许昌然却仅仅闻名一年尔尔。
心中一阵揣摩,随之面容之上讥讽一笑,看来县衙与他真的有些许关系。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担去铜把手上的灰尘,叩了叩门。
“有人吗?”谢绾伸着脖子,高声道。
哐当一声,大门被拉开,原本靠在门上的谢绾被门槛一拐,险些跌了一踉跄。
她站定步子,清了清嗓道:“我是谢卿之。”
话音一落,男子眼神变得凌厉,欲掩门而去,却被谢绾叫住。
“我不是凶手。我只是来请你,助我结案。”谢绾神态从容,语调犀利。
许昌然脚步一顿,回身望去,反笑道:“你为何觉得我会帮你?”
她警觉四顾,张望不语,许昌然似乎知其意,便将她请回屋内,细细听她诉说她的理由。
一壶茶,一盘果。
“一年之前,你名声大噪,闻名于岑州,被誉为岑州第一仵作。但你我皆知晓一个道理,仵作在易国之中的身份是低贱的,即使身居易国第一仵作,也改变不了被千夫所指,身份低微的事实。”她眸光一顿,为许昌然感到些许无奈。
她的眸光渐深,看向遥远的一方,才缓缓说道:“你步步为营,小心警惕,生怕被众人耻笑,于人看轻。如今,你的名声寄托于县衙,若是县衙判错了案,将我处死,而我定会在临死前找人替我伸冤,当案情水落石出之时,县衙定会将罪责推到你的头上,以你扰乱视听为由,将你驱逐,如此,何处敢委用于你,卑微的身份也会坐实,岑州第一仵作也将不复存在。你的妻儿将会流落街头,衣不果腹。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顿时,许昌然哑口无言,谢绾一言直击他要害,将他这一生的容忍与无奈,述说的极尽描摹,他的确,怕因一桩案件跌落谷底,他的确,怕妻儿因他的身份弃之而去。
并且,他跟了县令一载,那县令向来是只畏高官,贪恋权贵之人。眼前之人当日被捕,翌日即放,显来不是寻常人。以证得,她口中所言那寻人伸冤之事也是有迹可循的。
“你想我如何助你?”许昌然有些许动容。
谢绾反身一笑,如沐春风:“如今,我要的,不过是区区的验尸纪事而已。堂堂岑州第一仵作,应当,不会吝啬吧。”
一声闷哼,身旁的苏庆煜差点笑了出声,看着她一针见血的道破,再以恭维之言令许昌然不得不拿出那验尸纪事。
这一幕,甚是精彩绝伦。
谢绾见许昌然转身而去,便伸手拍了苏庆煜的肩:“如何?”
“精彩。”清脆的掌声落入耳中,苏庆煜一边拍手,一边凝视着她,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
远远的,便见许昌然缓步行来大堂,手中攒着零星的纸张,神色凝重。
“验尸纪事不知为何遗失了一张,下落不明。”
谢绾眉心一蹙,问道:“怎会遗失?”
“昨日还完整无缺,一夜之间,仅仅只剩两张。”许昌然摇头道。
思绪之中,耳目之下,望见屋外唯有雨声潇潇,略有丧气,费了如此唇舌,如今却少了一页纸。验尸纪事,缺一不可,若有不明之处,大有可能会牵动真凶身份。
“我已尽我所能,如今且看你如何结案。”言罢,许昌然便下了逐客令,生怕再惹事端。
她撑开纸伞,雨点滴滴答答的下落,雨声明晰,她靠在门前,确认着仅存的验尸纪事。
纸张虽略微被雨点打湿,但能清晰的看到上面的字迹,字迹干涸无疑,略有血印,并有许昌然的印字,便是那日许昌然验尸纪事不错。
看着雨点越来越大,朝着天空望去,雾遮天明,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还是寻一个避雨之地,尤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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