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是欧家唯一的外孙。
当年欧司令家的千金下嫁,引起沛城轩然大波,欧家自然瞧不上陆家小门小户,执意不肯同意这门婚事。但当时欧家千金欧瑛身体羸弱,未婚先孕,这门婚事落得水到渠成。
欧司令看不上欧瑛的丈夫陆将信,却向来宠爱陆宴这个外孙。尽管陆宴不从政、不经商,他在沛城的地位也是望族名门公子前列的。
傅锦楼根本不怕欧家,但傅老爷子不同,他顾头顾脸,做事为人瞻前顾后,不够肆意。
果然,一听到这场火牵扯到了欧家的外孙,傅老爷子的脸色微微缓和,他撇过脸,显然不愿意多说:“这婚非离不可。你现在心疼她,她可不会再原谅你。”
苍老的眼睛中划过一抹精光,傅老爷子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不成功,便成仁,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
“喻轻轻的父亲前几天死了,我逼死的。”
还未等傅锦楼问,傅老爷子便坦白。
“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
男女之间隔了一条人命,哪怕再相爱,这段感情也是尽了。
“你说什么?”傅锦楼不知何时握拳的手骨节凸显,咯咯作响。阴沉如怖的面容上,下颌线条紧绷得像一条弦,随时会崩断。
傅老爷子抿唇,原意复述:“我逼死了喻轻轻的父亲。怎么?你要报案抓我么?”
“……”
站在一旁全程沉默的霍燃一阵头大。
刚刚在医院,他因喻轻轻对傅锦楼动手而发火,现在看来,人家推得也是底气十足,理所应当。亲爹都被傅锦楼爷爷逼死了,哪里还有闲情雅致和他谈恋爱?!
霍燃的目光充满试探,缓缓看向傅锦楼。
他身上依然穿着那件白衬衫,因为在医院与墙面的碰撞,此时他背后微微渗出血色,泛起一层浅淡的红。
傅锦楼浑身肌肉紧绷着,长腿走上前,步伐缓慢而充满危险。手掌握住傅老爷子的肩胛骨,没有用力,但威慑力却如他唇角漾的阴寒笑意一样森然冷冽,“爷爷是想看我自立门户,对吧?”
不是因为傅锦楼姓傅,商界众人才尊他敬他求他惧他,而是因为傅家有傅锦楼,大家才会对傅家其他人高看一等。这个简单的道理,看样子,傅家人一直没有理解。
听到自立门户,傅老爷子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终于瓦解,碎成片片怒火:“自立门户又怎样?你身上流着傅家的血,她就会怪你一辈子。”
“闭嘴!”傅锦楼一脚掀翻了眼前的茶几台,双手捏着傅老爷子的肩膀,面容扭曲得有些狰狞:“从现在开始,傅家是傅家,我是我。我会在喻轻轻身边加派人手保护,你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既然你先打破了平衡,那我当年对傅家的承诺,不会再作数。”
当年傅向阁出事后,傅老爷子便命令傅锦楼从第一组织抽身,这些年,不许他杀人,不许他涉及颜色地带,规劝他留在国内,全然放弃各散洲的地下生意,做个明面上干干净净的商人。
现在,一切约束都不存在,傅锦楼盘踞多年的隐忍,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转身,步伐决然地往外走。
“阿锦!”傅老夫人拉住他的胳膊,“不能这样做,爷爷奶奶就你一个孙子,我们何必闹成这样!”
傅锦楼的脚步始终未停,抬手拉住傅老太太的手腕,他眉间凛冽的寒霜丝毫未化,薄唇轻启,嗓音倨漠冰冷:“孙子没了没关系。你们还有彼此,总不会有人逼你们分开。”
话落,傅锦楼甩开胳膊上的束缚,大步离开。
男人挺拔倨傲的背影很快消失,傅老爷子和以往不同,今日并没有大发脾气,反而是安静得有些可怕。
霍燃心里站队,但表面上,依旧是敷衍地安慰傅家二老:“您们先别生气,大家都冷静一段时间,问题肯定会解决的。”
傅老夫人只能点头,为了顾全面子,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霍燃简单和傅家二老告辞,紧跟傅锦楼其后离开。
客厅内一片狼藉,但却十分寂静。
傅老夫人看向一语不发的傅老爷子,语态不解:“喻轻轻父亲那事儿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你做的,为什么和阿锦撒谎?”
“做没做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信了。信了,目的就达到了。”傅老爷子握着手杖,心力交瘁,浑身的肌肉都在和他叫嚣,颤个不停。
傅老夫人迅速上前,手臂搀扶着病态龙钟的傅老爷子,语态之中尽是关心:“阿锦现在和家里断绝关系,怎么办啊?”
傅老爷子上楼的脚步一顿,侧过脸,阴郁虚映的面容绷得厉害,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让他别墅的佣人动点手脚,逼他一步。”
傅老夫人犹豫:“真的要用那个药?”
说到底,她还是女人心性,舍不得伤害到傅锦楼的身体。
闻言,傅老爷子一怒,冷哼道:“再不用,他就真不是你家的孩子了。”
“……”
傅老夫人陷入沉默,终了,轻叹一口气,继续搀扶傅老爷子上楼。
她默认了。
非常时期,可以使用非常手段。
*
*
医院vip病房。
陆宴的右小腿表面有很多红泡已经化脓,因为烧伤未破坏皮肤深层的真皮,所以没有达到需要植皮手术的地步。护士已经给他涂了烫伤膏,做好了全面的消毒。
喻轻轻进门,就看到还半躺在床上昏迷的男人口中吸着雾化器,在空气中裸露的右小腿红肿一片。
陆宴被困在火场里的时间太长,医生说他有些轻微呛伤,在伤情恢复之前,他每天都需要做吸入雾化。
将买来的晚餐放到桌上,喻轻轻动作极其轻悄地搬来一把椅子,坐到了陆宴身边。刚刚坐下,护士就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浅笑:“喻小姐,雾化结束了。”
“好的,麻烦了。”
喻轻轻迅速站起身,给护士让开位置,方便她拆除陆宴脸上的仪器。
“喻小姐,病人现在还没醒,你可以拿沾水的棉签给他擦擦嘴唇。”护士给她留下一包棉签,温润一笑,推着护理车离开。
喻轻轻俯身,目光细细打量着陆宴的嘴唇,的确,表面很干,绷得近乎要干裂。
感觉病床上的男人动了动,喻轻轻抬眼,探视的目光直直和刚清醒的陆宴对上,前者懵态,后者惺忪。
下一秒,喻轻轻尴尬地挺直身体,慌忙退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