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欢坊的众人此刻也坐在专门的观众席里,公孙楚目光微闪地看着台上弹奏古琴的“男子”,有些出神。
直到身边一个姑娘语带惊诧地摇了摇她的胳膊,“阿楚!阿楚!你听到他们说的了吗?扮段无忧的那个,居然是个女子!”
公孙楚飘远的神思被这一句话唤了回来,她有些愣,“什么?”
“段无忧!是媚香坊那个名叫锦鸢的姑娘演的!”那女子重复道,神色间颇有些惋惜。
“锦鸢……是那个在朝宴上与陆青禾一同跳出了千里江山图的姑娘?”
“是啊!真可惜,她为什么就是个女子啊,嗐!”那姑娘点着头叹息。
公孙楚的神色再次飘回到台上,喃喃自语道:“我心之所向的,只是段无忧罢了。至于是谁扮演的他这个角色,并不重要。”
她声音轻轻缓缓,带着一股认真的柔情。
正当大家都在讨论着段无忧这个角色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满心满眼看的却是其他的小角色,因为他们从那些小角色里,似乎看到了某一刻的自己。
而让大家谈论最多的,除了段无忧之外,自然就是阮骊歌所扮演的小狐狸。
……
“我早已决定这一生不论怎样也要活下来再见你一面。”
“可惜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不行了。”小狐狸说。
一袭白衣的琴师缓缓站起来,如星辰般神采奕奕的眸子蕴积着温柔的笑,“下辈子一起吧,我这副皮囊比你的还要恶臭不堪的。”
舞台上响起了一片喧天的乐声——唢呐一吹,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正对,下辈子罢。那时我们都像婴儿那么干净。”小狐狸说。
于是她们站起来,向藕花深处走去。此时台上奏起《忘灵》的琴音,她们大笑着,欢呼着。两三只的狗,也在四处吠了起来。
太阳缓缓西斜,她们的影子消失在藕花深处。
翌日天刚亮,人们在藕花田里发现了两具尸首——白衣公子抱着他的狐狸……
幕布谢下,仍有人沉浸在剧情里无法自拔。
“像……婴儿那么干净。”有人喃喃出声,语气里包含着惶惑。
而教坊司的女子们许多人不知不觉中便流下了眼泪,或许是想到了自身。
而那一句,“我早已决定这一生无论怎样也要活下来再见你一面”更是触及了太多了的内心深处。
这乱世中,死亡比活着容易,有太多人选择活下去,不过是为了一个值得的人。
而也有太多人,终其一生,浑浑噩噩,都始终不曾遇见那个值得的人。
观众席寂静了好久,好久。
不知是在那一刻,突然响起了某一个人单薄的喝彩声,随后一波接着一波的喝彩声不绝于耳,热烈的气氛像是要把整个勾栏院都冲破。
三日后。
“海棠姐姐,你那个忘灵舞我学了好几天了,老是被人嘲笑跳得不美,你帮我看看哪些地方需要改进的,好不好嘛海棠姐姐?”
都已经好几天了,金缕节庆的余温还没有过去,时不时就有一个小姑娘跑过来缠着阮骊歌指导。
阮骊歌丝毫不显得不耐烦,认真且细心地看完了小姑娘的舞,帮她点出了几个不够好的地方。
“谢谢海棠姐姐!对了,我听说海棠姐姐这几日门庭若市,来登门拜访的贵客简直都要从咱们媚香坊排到京城外了!”小姑娘打趣着说道。
此言不假,甚至几乎没有夸张。
阮骊歌的脸红了红,“哪有。”
“嘿嘿嘿,我知道!虽然拜访者络绎不绝,甚至捧了天下珍宝来求见,但是海棠姐姐也只见了永安侯世子一人!”小姑娘语气中的打趣之意更甚。
阮骊歌的脸色更红了,“你个小丫头!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呢!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去,刚巧碰上了正匆匆忙忙往修雅苑方向去的锦鸢。
两人既然碰见了,难免要停下来彼此行礼打招呼。
“锦鸢,你最近可是大忙人,我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啊。”阮骊歌阴阳怪气地说道,话语里别有深意。
说罢,她还特意将视线轻移,瞥了一眼远远尾随在后面的两个小姑娘。
锦鸢颇有些头疼,语气硬邦邦地回怼道:“再忙也不及海棠姑娘。”
“我听说平欢坊的公孙姑娘这几日经常来找你一同切磋琴艺。”阮骊歌回道。
锦鸢怒了,“我有急事,你再阴阳怪气地拦着我信不信我揍你!”
“你这会儿不应该和公孙姑娘一同游湖吗?能有什么急事?”阮骊歌丝毫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反倒追问地更加厉害。
锦鸢气得捏紧了拳头,“你胡说什么?明明是陪同锦衣卫的陆大人!只不过公孙姑娘也在罢了!”
阮骊歌笑了笑,听见了也权当没听见。她扭头看了一眼修雅苑的方向,“如果我没记错,老师此刻是在修雅苑吧。”
“你说的急事,和老师有关?”
“关你什么事!”锦鸢说罢,也不想再多和阮骊歌纠缠,径直便要往修雅苑的方向去。
阮骊歌笑了笑,“我也是老师的学生,老师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怎么能说与我没有关系呢?”
她说着,便直接毫不避嫌地跟了上去。
锦鸢赶不走又甩不掉她,再加上心里确有急事,也只能任由她跟着。
到了修雅苑。
阮轻湄刚从修雅苑出来,便看到一前一后赶来的两个人,气氛颇有些诡异……
“你们这是?”
“老师,我有事和你说。”锦鸢看了身侧的阮骊歌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到阮轻湄身上,正色道。
阮轻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阮骊歌,“那你呢?”
阮骊歌面上的笑容非常规矩,“老师的事就是我的事。”
阮轻湄怎么可能看不出阮骊歌心中的那些小九九,无非就是想要听墙脚罢了。
至于目的,可能纯粹是为了恶心她。
她叹了一口气,“这样啊,那你的事也就我的事咯?”
阮骊歌不解她为何要如此问,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