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歌,且看东南向。
流向难双,摐摐未起,惹尽一花欢缘。
争奈参差剪,无妨,终成鸳鸯锦。
…………
顾小小的脑际还在上下起伏着驱褪不散的阴霾,暗恨因为松脱了神经递质而成了悲壮,本想将前一刻的画面冲印出来再悉数涂黑,可是这突入的近镜特写不正是阿苏一直在寻找的梵高吗?
总觉得,天命运数此刻的风驰斗转是在可怜我,算你头脑发热也好,寝食难安也罢,可我还是感到很受伤,忙音挽起立竿见影的四两拨千斤,我的知己知彼所剩无几。
“梵高?”小小暂时将自己的苦恼放一边,她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莫过于让梵高和阿苏相见。
地上躺着的男人还是之前见到时的那一身装扮,只不过论糟糕程度比前更甚,然而叫小小担心的不是这些所谓的行头,而是这男人躺在这儿的样子实在可怖,上一次还是一具行尸,这一次就直接连行动能力都丧失殆尽。
“梵高!喂,醒一醒啊……”小小跪在地上伏上前去轻拍那男人的脸,可是他却像个傀儡一般、仅供观赏,你不用吊线摆弄他,他绝不会对你展露任何四肢肌肉的牵动,只不过这木偶的表情不太养眼,外表也不光鲜精致就是了。
试了几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当然不可能就此放弃,小小知道这男人和自己一样都是人类灵,那么一时半会应该还不会发生什么关乎死亡的事情,只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灵魂这种东西也有独属于它自己的衰败亡故。
抬起头望了望阿苏他们所在的方向,有点远儿,大叫呼号应该还未能传达到就会被风卷跑,想到这里,顾小小伸手抓起梵高的一只胳膊扛在肩上,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拖,并且是在不弄伤他身体的前提下。
可是“一……二……三……”,没动过一分一毫,想想也是,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小小颓然地低垂着整个身子,总是干一些力所不能及的傻事。
异想天开之后,还没有任何的改变,而自己,似乎没有阿法的帮助,就做不成任何事情。
是不是我永远就只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不是没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成?
可是有人跟我说,无知的大包大揽会带给别人更多想不到的伤害,那么我什么都不要做就是对的吗?
无法置之不理是我,口不择言、不经大脑的也是我,我想要让你看到我的全部光华和深情,然而一切的执迷却都被你我之间的每一块行板大打折扣,成了徒劳和谄媚。
顾小小再一次跪倒在了地上,她甚至忘了松开抓着梵高的手,紧闭的双眼不断有懊丧流失成断肠。
“小小?”
有人在对自己说话,惊讶中略带欣喜,睁开眼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许久未见,居然冷成了语塞。
男人快步走到了跟前,紧接着,不留一丝余地的,男人紧紧地抱住了跪着的身躯。
小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丢失了呼吸用的空气,脸贴着胸膛,环住脖颈的胳膊传来暖暖热度,想要张合几下口唇、发几个单音也都被埋在了白衬衣的柔软布料间。只是,我知道即使温柔芳菲依旧,心里的伤最多也只能暂时沉忘,那是因为这温柔的源头是你不是他。
“怎么,太想我所以激动地说不出话了吗?”男人戏谑着,还没有松开怀抱的意思。
小小无言以对,只是就这么被抱着,不拒绝也不接纳,一时狡猾偷来的疼宠在心底落成至寒的罪恶。
“这么快我就失宠了吗?”男人若有所指小小手上一直抓着的梵高。
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什么诡异的回答。
“我好想你,小小。”来自心底的感叹成了朦白的雾气,浮上每一处裸漏的皮肤,穿透遮挡的织锦纺料,到达另一颗枯绢的心。
瞬间,小小感到覆尽凄惶。
为什么,我没有爱上你呢?
对我这样的好,满满的都是生时的想望,我的心却已经被占据得不剩一角一隅。
我该做些什么才能回报你的温柔?此刻我好想要有谁来给我回答,那么我必将承君此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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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在杂草地的阿法和罗莉丽在看到三人出现的时候怔神了好一会儿,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因为画面里的组合太奇特。
许昕扬一手牵着顾小小,一手夹着一个长方形的木板,而让人瞠目的是他的肩上还扛着一个男人,这男人身上的衣服搭配古怪不说,还打了补丁沾满了泥,脚上两只鞋的其中一只甚至掉了脚后跟,这样的“负重物”和那醒目的白衬衣放在一起,真是给人不小的震撼。
按理说,有严重洁癖的许昕扬该是绝对得受不了才对,可看他的表情明显是怡然自乐,一旁的罗莉丽不觉心知肚明地莞尔一笑。
“这男人是……”罗莉丽最先开了口,她摆出纯澈的表情,好像大家都是多年的好友,没有一丝嫌隙和暗潮汹涌。
许昕扬没有答话,走过来将肩上的男人放在了篝火堆旁,这一系列的动作算是留给小小反应的时间,看出她不说话,他主动替她解了答,“梵高。”
“哎!”
罗莉丽捂着脸大叫了一声,紧接着身后传来果实“哗啦哗啦”落地的声音,众人一同转头望了过去,就看到抱着果实微怔的米开朗琪罗和双手下垂一脸苍白的阿苏。
寂静,还是寂静。
随着众人不断变化的眸光,阿苏都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要不是那双金黄色的眸子有光影攒动,大家几乎就以为阿苏在那一刻灵魂出窍了。
米开朗琪罗以一种充满笑料的方式打破寂静——他坏坏地弯起嘴角,怀抱着果实的手随心所欲地松开,就见那些果实和刚才被阿苏丢弃的下场一样,只不过阿苏是无意,而他是故意。
“喂,罗罗,你这是在干嘛?”小小抬手指责。
“我也累了啊……”悠悠而语,还加上伸懒腰甩手腕的动作企图增加说服力。
小小俏眼一眯,摆明了不肯轻易原谅,“可恶,你快捡起来。”
“都摔碎了,不能吃了,也就没必要捡了。”
“那我罚你再去采。”
“不要,我又不是廉价的劳动力。”
小小哼了一声,“谁说你是廉价的?我连薪酬都不付给你,根本扯不上‘价’好吧!”
“义务?那我更不要做了。”
“那你也饿着。”
“无所谓,我不像某只胖刺猬,吃货。”
“罗罗你!”
“来来追我啊!”话毕,就见到顶着艺术家光环的老男人对着小小扭了扭屁股做鬼脸。
小小抓狂地跺跺脚,然后抓起许昕扬的手就去追往白桦林深处逃窜的老男人,跑了几步同时又回头对着身后的一男一女挤眉弄眼。
阿法心领神会,抓着一头雾水的罗莉丽的手也跟了上去,同时为了补充还加了一句,“我们俩去找点吃的吧,好饿了。”
原来,这俩家伙儿是为了留给他们二人世界才兜了这么大一圈子啊……可是就不能选择另一种方式吗?刚才的实在有点毁形象啊!而米开朗琪罗居然也真能做得出来,俩人该不会真的是失散多年的……想到这里,阿法眉眼合着唇角一同扬起碧水月华的笑。
罗莉丽目及身旁男人的异常,眉头在一瞬间深皱,鬼使神差的、眼神飘忽着到了斜前方的那一对,结果许昕扬也是一个表情,不能自已间咬破了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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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在听到“梵高”两个字的时候,像是天空忽然倾盆雨下被淋得“头破血流”。真的是“头破血流”,不促狭也不浮夸。
一直以来都在设法与卿相见,纠结那些久别重逢的开场白,不论多么掩饰也无法用浅笑一带而过,此刻,实在太过炽热,不论是你那絮乱的红发还是我狂乱的胸口。
等到周遭的人都退了场,阿苏这才移动着身子来到梵高的身边。
看到那再熟悉不过的表情,竟然会笑出声来。
这男人居然又饿晕了……
叹息着摇了摇头,阿苏捡起掉落最近的果子用衣袖擦了擦就往他嘴里喂。
食物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就是因为这是大家每天日常必备的东西,才会忽略它的价值。而这男人梵高以一种自残的方式告诉我们这深沉的价值,是该被珍惜的存在。
看到膝上的男人缓缓地睁开眼睛,阿苏内心的激动无法找到任何形象的比喻去形容。
“阿、阿苏?”梵高愣愣地睁着那双晦暗的眸子,这积攒了一生的色调似乎在此刻的一声呼唤的魔力下重拾了光彩。
“你还知道我的名字?”像是愤怒,标准的大姐头式腔调,刚一脱出口,本人就后悔了。
梵高慌乱着撑起了身子,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却是兴高采烈地对着阿苏叫喊,“阿苏,我跟你说,我画出来了,我终于画出来了!”
阿苏一滞,想起自己之前对他说的话,再看看他的喜出望外的表情,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子在开始下沉。
——“你说过,你要为我重新画,是吧!”
“是。”
“那么,请为我画出诀别。”
我该告诉你我要你画的诀别是为我赎罪的祭奠!
我该告诉你我不是要你和我诀别!
我该告诉你我其实一直都在找你!
我该告诉你我……
“你看!”男人说着,络腮胡颤动玄鸣惊艳。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幅画,四四方方的木框里是深蓝色的夜空下大片盛放的向日葵,宛若星火,匆匆卷脉脉,流转无言横波。
“这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晒月亮的向日葵,这就是我画的诀别。”
你要跟我诀别吗……
嗓子卡住,还没问出口,就听见眼前的男人又开了口。
“和永远的黑夜诀别吧,我想陪你去看白天。”他说着,对我咧着嘴露出白牙微笑。
下一秒,泪水决堤。
“呐,我喜欢你……”
…………
白桦林下的暗影,五个人静静地偷望着杂草地篝火堆旁的两厢身影,顾小小眼睛有些酸涩地微颤,胸口有情绪在肆绽微澜,她扭头瞥向罗莉丽身旁的阿法,内心有了决定。
若是一场成不了的谁言沧桑,那么我必将以灰飞烟灭来句读使其顺理成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