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曼柔没料到依云会如此绝情,也没料到依云对她的恨,会比对尤正初等人更深。
她提出报复,并不是要把自己摘干净,可依云只要她滚,她办不到。
她不懂,尤正初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依云死活都不肯接纳她,且视她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比起尤正初那个畜生,她至少是爱依云的,疼惜依云的,不是吗?不然她也不会回来,如此低声下气的恳求依云的原谅了。
依云懒得再跟唐曼柔磨嘴皮,她的耐性已消耗殆尽,她试图甩开唐曼柔的手,可唐曼柔执意不松开,也不答应她的要求。
这算什么?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逼到她开口说原谅为止?
若不是自己身怀有孕,依云真恨不得一把推开唐曼柔,就像唐曼柔当年对弱小无助的她那样,说丢就丢,毫无愧疚。
如此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触到唐曼柔眸底的困惑、委屈,依云笑了,眼含泪花的笑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是觉得我不讲道理,宽容尤正初而苛责你,是吗?”
“我……”唐曼柔欲言又止,不敢承认。
“你什么你?你觉得自己很冤枉吗?是,尤正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再不是人,也没你恶毒,因为他本来就不希望我出世,是你,执意要生下我来恶心他;是你,留下线索向世人宣告我是他不要的野种!他凭什么对我好,我又凭什么不恨你?你的所作所为,却要我来承受,你哪来的勇气要我跟你相认!”
没法心平气和的依云,质问的时候几乎是咆哮出来的,怕情绪过于失控,会伤到肚子里的胎儿,她稍作停歇,呼吸粗重。
“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吗?当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尤家为什么对我不好,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报仇?报尤正初没把你扶正的仇?”
猛烈的晃动脑袋,唐曼柔泣不成声,“不是这样的!依云,尤正初他污蔑我,你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我跟他青梅竹马,他贪图宋家的钱财,结婚的前一天才告诉我,那时候我已经怀上你了!我不是第三者啊呜呜……”
尤正初不可信,依云知道,唐曼柔哭得这么痛彻心扉,那就权当唐曼柔的陈述才是事实,可唐曼柔还是把她当成了报复的工具,这一点,没有争议。
“重要吗?跟他结婚的是你吗?他背叛你,你就要用我的存在来膈应她们一家,试问我做错了什么?错在投生在你的肚子里?你不会以为我要感激你没有打掉我?尤正初对你的憎恶,全施加在我身上,你在国外逍遥快活的时候,有想过我被他践踏到没有一丝自尊吗?”
深吸一口气,依云迫不得已要回忆过往,只为让唐曼柔认清——她们母女俩,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性。
“他养我,在我身上花钱,是为了把我当礼物送给男人,好帮他拓展人脉,换取利益。你知道他曾经用刀抵着我养父母的脖子,逼我嫁人吗?知道他伪装绑架我养父母的假象,骗我出卖色相,帮他取悦有钱有地位的人吗?知道我有多少次生不如死,知道我差点走投无路去跳楼吗?知道我为了摆脱当他的傀儡,付出了什么吗?”
依云哀婉的讲述,是那么平静,仿佛在诉说别人的经历,唐曼柔听得心惊肉跳,听得震惊错愕,听得心都碎了。
“是,尤正初坏事做尽,你只是抛弃了我,你要跟他一较高低,比比谁更恶劣,更对不起我,那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十月怀胎,就为了把我送给仇人,让无所依傍的我,在畜生手上苟且偷生,换成你自己,你会释怀吗?”
依云言尽于此,不管唐曼柔会否清醒,她都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见对方怔怔的,她不假犹豫的抽回手,任唐曼柔颓然倒地,她大步向前。
不知是太累的缘故还是太难受的缘故,依云眼神涣散,途径路荣和路鸣,却像没看到似的,连句道别的话语都没有,只顾着往出走。
“还不追上?”瞧着路鸣傻站在原地,路荣疑惑发问。
回过神,路鸣面色怪异的扫了路荣一眼,才赶忙跟上依云的步伐。
由于路鸣一直守在门口,唐曼柔和依云的交流,他便没有错过一句。
路荣为防止路鸣进去搅合,隔得离路鸣并不远,也就不小心听到了很多对话内容。
父子俩对依云的遭遇,无疑是同情且心疼的,路荣甚至后悔,帮了唐曼柔这个不该帮的忙。
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同样为人父母,他和路鸣的同样关系不睦,他对唐曼柔理应感同身受才对。
可唐曼柔一错再错,只怕任何人,都无法支持她迟到的悔悟。
很难想象,依云一个女孩儿,是怎么熬到今天的。他也很不解:二十多年里,唐曼柔明明有无数次赎过的机会,却非要挑最晚的时候才出现,岂非多余、徒劳。
良久,唐曼柔才从屋里走出来,脸上的妆哭花了,衣服也满是褶子,哪还有之前贵太太的范儿。
路荣尴尬的扶了扶眼镜,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唐曼柔已重拾理智,想起要道谢的事。
“路董,今天多谢你了,也让你见笑了。”
“无妨,谁还没点难以启齿的秘密呢。”
言毕,路荣犹豫了片刻,还是不由得多嘴道:“依云这孩子,很不容易,真比我那儿子有出息多了。既然孩子的想法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要不你就别再勉强她了?”
低着头,唐曼柔沉默了一会儿,才认命般回答说:“你的意思我懂,我也很庆幸我女儿足够坚强,靠自己挺过来了。你放心,只要我能确认她未来都会好好的,我就永远不再踏足她的人生。”
唐曼柔想通了,也看开了,前提是依云当真不再需要她。
是故,没调查清楚聂清奇和依云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她还不能走。
以前的她毫无作为,这一次,她必须要发挥她作为母亲的作用……
夜幕降临,依云漫无目的的前行,对路鸣的呼唤充耳不闻。
“依云?”
“你说句话好吗?别吓我。”
“你要去哪儿?”
宽阔的大马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步行了很长时间,期间无论路鸣说什么,依云都不予回应,好似听不到一般。
依云的状态很差,路鸣不擅长开导或安慰人,只能小心翼翼的追随在她身后。
忽然,依云停下步子,抬头环顾左右,她双目空洞,神色茫然,就像是心智出走,灵魂也被抽离,就那么无措的迷失在原地。
这样痴痴傻傻的依云,看得路鸣揪心不已,他绕到依云的前面,语气温柔的不像他,“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一直以来,依云给路鸣的印象都是独来独往、生人勿进的清冷、淡漠。
哪怕是随着依云肯让他接近,两人逐渐熟悉,依云都不太会展现软弱的一面,总是孤勇、强悍的。
他起初是被依云的神秘感所吸引,而后又眷恋依云神奇的治愈能力,宛若一缕颜色浅淡的光,悄无声息就照进他心里。
但通过今天的偷听,依云身上覆盖的那层神秘面纱被揭开,面纱下血淋淋的创口和伤疤看得他是触目惊心。
这女孩的生命力怎么能这么顽强呢,她是如何在对抗宿命的挣扎中,还能保留心底的这份善良和温暖。
怎么办,他好惭愧。
怎么办,他好像有了去保护一个人的念头,尽管他自己也支离破碎。
“路鸣。”依云终于张嘴说话了,眼珠也跟着动了动,“这是哪儿?”
环视周遭,路鸣困惑的拧拧眉,他只能确定她们还在路家附近,毕竟徒步走不远,可具体处于什么位置,他还真不清楚,这地方他又不常来,哪知道哪条路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完了。”依云讷讷的,“我要怎么回家呀,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路鸣的心猛地一沉,这才意识到依云并未恢复正常,“依云……”
没有理会路鸣疼惜的声音,依云陷入自我臆想中的焦虑和恐慌,她像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且用哭腔喃喃自语道:“我回不了家了,我回不了家了……”
“依云!”一手拉住依云的手腕,一手搭在依云的肩头,路鸣被行迹疯癫的依云吓得不轻,却强行保持镇定,硬挤出笑容哄劝道,“对不起,我刚刚说错了,我认识路,我带你回家!”
闻声,依云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把抓住路鸣的衣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是的,我没有家了,我回不去了!呜……”
在唐曼柔面前没有崩溃的依云,撑到此刻才释放出来。
说到底,她仅仅是个普通女孩,她不会嘤嘤撒娇,也不会示弱服软,可不代表她真的就强大到变态的地步,无需怜惜和疼爱,没有脆弱和被瓦解的时候。
依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路鸣心里乱作一团,他强势的将依云拥入怀里,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表达他的在乎和紧张,让依云感受到——她有人疼,有人爱,她不是孤零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