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云的揣测并非真相的全部,却也猜对了几分,路鸣便没有反驳,还适时的对依云发出邀请,笑得好不魅惑,像个节操掉一地的男公关,“真聪明!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上我那儿住?”
被路鸣期待的目光看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依云正想骂对方不要脸,却被小虎抢了先,“依云姐你别听我路哥忽悠,他有洁癖,洗手间都不让人用!”
路鸣竟然有洁癖,依云半信半疑、忍俊不禁,“洁癖?对他来说洁癖应该算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小虎成功的搅黄了路鸣的盘算,路鸣便没法再把他当空气,“小虎!你不出声我都快把你忘了,既然这儿已经没有外人了,你当叛徒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你说是?”
“依云姐!”眼见路鸣面带杀气的朝他看过来,小虎忙不迭捉着依云的胳膊硬生生把人提起来挡在他前面,毕竟他可不想跟黄崇一样脑袋被开瓢儿。
路鸣的情绪转换太快,依云都有些跟不上他变脸的速度了,要不是小虎惊叫一声,她都反应不过来,于是她又得像护鸡崽儿一样将小虎护在身后。
奇怪的是,路鸣这次没跟着站起来,许是厌烦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抑或是他觉得只要依云甘当小虎的挡箭牌,他就无从下手,便懒得白费力气。
路鸣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罕见的理智和冷静,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状况,使得小虎和依云对视一眼,脸上皆显出困惑跟不安。
不论路鸣是处于何故愿意平心静气些,这对小虎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依云便试探般询问道:“路鸣,既然你也觉得累,那不如就好好跟小虎聊?这死刑犯还有上诉的机会呢。”
路鸣不吱声,依云姑且认为路鸣没有意见,便接着开解道:“路鸣,小虎是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你扪心自问,以你们多年的交情,你看不透他的为人吗?他给路伯父通风报信,真就那么罪无可恕吗?你到底哪里别扭哪里是禁区,你得告诉他他才能知道啊,别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白白断送了你们多年的兄弟情义。”
依云语重心长的好言相劝,使得路鸣深深皱眉,小虎则被依云的话激励一般,他放开依云的胳膊,问心无愧的站到路鸣面前。
“依云姐,谢谢你今天肯出面,肯帮我争取解释的机会。接下来让我自己面对,如果路哥心里真过不去,大不了打我一顿出出气,只要他还愿意认我这个哥们儿!”
小虎不再畏惧路鸣会对他拳脚相加,依云不太放心的轻唤一声,“小虎……”
面朝依云摇摇头,小虎视死如归的笑了笑,依云见此,便没再插手。
“哥,我胆子小,怕你揍我,还把依云姐请出来当靠山,我知道你心里正怨我、恼我,或许还瞧不起我,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私下跟你爸联系,只是被他不敢直截了当的去关心你给打动了。”
小虎直视着路鸣略显烦躁的眉眼,面上一派坦荡和诚恳,句句发自肺腑。
“哥,你看上去玩世不恭,其实重情重义,你对我好,我哪能不知道?我不是白眼狼,我也从没收过任何好处,不信的话,我这就可以打电话跟你爸当面对质。”
薄唇紧抿,路鸣不看小虎,也不说话,让人猜不透他是否能相信小虎的说辞,又是否能被小虎的坦率触动。
“哥,你觉得我墙头草两边倒也好,觉得我吃里扒外也好,我真的真的只是想帮自己在乎的兄弟改善和家里的关系,我觉得这对你没坏处,不是因为你叫路鸣,也不是因为你爸是路荣。当然,你不接受也可以的,谁让我不知道你和路伯父之间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呢,你就当我是好心办坏事?我不想跟你绝交……”
正过头,路鸣适才望向眼圈渐渐发红的小虎,非常嫌弃的斥道:“行了行了!肉麻死了!”
睁大眼,小虎喜不自禁,路鸣心软时会如何掩饰,他再清楚不过,“哥!你原谅我了?”
冷哼一声,路鸣凶巴巴的回道:“想屁吃!这次暂且饶了你,以观后效。”
视线移至笑容温婉的依云脸上,路鸣意有所指的补充说:“你都能请得动尤依云给你当说客,证明你还有点——能耐!”
本来路鸣要说“有点用处”,可又怕依云听出来,才临时换成“能耐”。
笑嘻嘻的看看路鸣又看看依云,小虎心领神会的拍了拍胸脯,“得嘞哥!你就看我今后的表现!”
不知想起了什么,小虎神色严肃的掏出手机,“对了哥,有个事儿得当着你的面儿处理一下,您瞧好!”
依云和路鸣都不解的望着兀自拨号的小虎,不懂小虎要做什么,直到小虎点开免提,礼貌的向手机另一端问好:“伯父,这么晚了,打扰您休息了。”
“你小子才想起我来?又和阿鸣鬼混了一夜?”
路荣的声音通过小虎的手机播放出来,清晰到可以让人听出他此刻的疲惫。
发觉路鸣抗拒又不适的握了握拳头,依云隔着路鸣的衣袖握住对方的手臂,企图通过这种方式使路鸣放松些。
路鸣一怔,抬眼去看依云,望见依云恬静的对他笑,他好像就没那么不舒服了,只希望依云迟些松手,多传递给他一些力量。
“不是的伯父,其实是我这边出了点意外,路哥他知道我偷摸给您当间谍了。”
“怎么搞的?他没有为难你?”
“那倒没有,但是伯父,以后我恐怕不能再帮您这个忙了。”
“唉……”
“伯父您别伤心,请您谅解我,我起初答应帮您,说到底是因为路哥是我看重的人,而不是因为我不敢开罪您。伯父,我不想因为您的缘故和路哥闹掰,连朋友都没得做。”
“臭小子,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罢了罢了,你对阿鸣实在,我也跟你说句实在话,只要他好,只要他身边都是你这样的人,我何至于瞎操心呢。”
“谢谢伯父体谅!那您早点休息。”
“好,你们也别玩太晚,年轻不知身体金贵,等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通话结束,小虎如释重负的把手机放回兜里,抬头时,他一下就注意到路鸣出神的凝着地面,脸上既有彷徨也有迷惘,还有一丝不易被察觉到的苦痛。
“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嘴上说着没什么的路鸣,却把手伸向桌面上的各种烈酒。
捕获到路鸣眼底的纠结和挣扎,依云犹犹豫豫的开口,“路鸣,路伯父他……”
举起整瓶白兰地一通豪饮,路鸣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眼神涣散,“怎么不说完?你想说他用心良苦,我不该不领情?”
见依云抿抿唇一阵沉默,路鸣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呵,那是他活该。”
眉头轻轻蹙起,依云无奈道:“路鸣,你这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嗤笑一声,路鸣不怨依云替路荣抱不平,“过分?跟他比我已经算心慈手软了。尤依云,我那个爸,跟你那个妈,是同一种‘父母’,明白了吗?”
依云当即傻眼,只恨自己不知情就随便发表见解。
见依云内疚而自责,路鸣便故作轻松的调笑道:“很惊讶吗?说明他伪装的很好,看不出?”
留意到瓶子里的酒已经见底,依云咬咬唇,感同身受般心情压抑,“路鸣,别喝了。”
眼见路鸣如此难受,莫不如一醉解千愁,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小虎便示意依云安心,“没事依云姐,让他喝,喝醉了有我呢。”
男人不轻易掉眼泪,那必须找别的宣泄渠道,依云被小虎说服,只静静地陪着路鸣。
两瓶xo下肚,路鸣却越喝越清醒,也怪他酒量太好,并不能轻易被酒精征服。
许是有依云相伴,路鸣今天不再恐惧回忆过去,大约有些话,埋在心里真的不如一吐为快,“尤依云,你说这世上为父为母的,怎么就没有考试之类的来筛选资格呢?如果犯下的错误只需诚心悔过就可以弥补的话,那葬送的人命,该怎么偿还?”
人命这个词,分量太重,却被路鸣轻飘飘讲出来,依云和小虎听得俱是一惊。
“哥,你喝多了,别说了。”
“我没喝多。”否认自己喝醉的路鸣,又启开一瓶酒,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入喉,才道:“尤依云,你知道吗?我妈当初多傻啊,那么诚心诚意的爱着他那个混蛋!结果——他让我妈把我打掉,可我妈舍不得。”
喝掉剩下的酒,路鸣随手扔了瓶子,语速变慢,“后来他结了两次婚,又离了两次婚,直到去医院检查,才发现自己或许要断后。意外知道我的存在,他又拿我当宝贝了,非要从我妈手里抢走。我妈本就是个可怜人,无亲无故的,没了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是他——亲手把我妈推向地狱。”
无助又委屈的凝视着依云,路鸣像个被胶水粘起来的人偶,从里至外都是脆弱的,一碰就碎,“所以啊尤依云,你教教我该怎么忘掉这些,教教我怎么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