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云从夜总会出来的时候,都凌晨一点多了,没想到会折腾到这么晚,她呵欠连天,面容憔悴。
轻拍自己的小腹,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心里却是百感交杂。
从消除路鸣对小虎的误解,到无意中得知路鸣那不为人知的遭遇,她觉得自己对每个人的了解,都太片面太肤浅,想要看透彻,非一日之功。
比如小虎看上去机灵圆滑,对待朋友却赤诚可鉴;又比如路鸣叛逆而轻狂,好似分不清对与错、是与非,但其实他仅仅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维护他心中的天理和公道。虽然做法极端了些,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谁也没资格说路鸣用自己去抵抗不值得。
那聂清奇呢,她,是不是也从未读懂过他。
晃晃脑袋,依云不再想入非非,可当她抬起头,发现本该停在她面前的车不翼而飞,整个人当场石化。
雕塑一般僵了好一会儿,她才不知所措的问道:“见鬼了!车呢?”
回忆起聂清奇叫她走时她没答应,对方出来的时候肯定看见等候她的司机了,她不禁产生不妙的联想,“该不会是聂清奇让司机先走了?这三更半夜的,我怎么回去啊,不就是晚了点,至于这么打击报复吗!”
“你还知道——现在是三更半夜?”不知是何时出现在依云身后的聂清奇,端端立在那里,风度翩翩,清新俊逸,语气夹杂讽刺,深邃的眼眸折射出内心的不满。
聂清奇的声音从天而降,依云吓得一激灵,迅速转过身,她惊魂未定的瞪着对方,“你怎么还没走?下次出来之前能不能给点预警,神出鬼没的跟幽灵一样!”
打量着心有余悸的依云,聂清奇得逞的扬起嘴角,“怎么,背后说人坏话,怕了?”
眼珠滴溜乱转,依云强作镇定的偏过脸,“有什么好怕的?我发发牢骚也不行吗?”
晚风拂过,清凉入骨,依云的衣摆和发丝被掀起,使得聂清奇眉头一蹙,瞬间换上冷厉威严的面孔,“你喝酒了?”
被聂清奇愠怒的盯着,依云头顶强烈的危机感,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且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又没疯,是路鸣喝得有点多,我在边上待着,多少沾到了些酒气……”
聂清奇面上的怒气并未因此褪去,在依云提到路鸣时还旺盛了几分,依云说到最后,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目不转睛的盯了依云好一会儿,聂清奇才收回不快的视线,“没忘记自己姓什么就行,走,难不成还想回去再长长见识?”
眼见聂清奇转过身,依云松了口气,紧忙跟上对方的步伐,只不服气的轻声嘟囔道:“有必要这么凶吗,你自己不也来这种地方玩吗,还点了陪酒,当我眼瞎没看见呀……”
“你说什么?”
聂清奇突然止步,脚下微微一旋,似笑非笑的望向只敢背地里顶嘴的依云。
差点撞到聂清奇怀里的依云不自觉的退后两步,稳住身形,才面不改色的反问道:“啊?我说什么了?”
俯视着依云一眨不眨的双眼,聂清奇轻哼一声耐人寻味的说:“尤依云,你真是越来越擅长装傻充愣了。”
歪了歪头,依云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扮痴,“是吗?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眉眼下垂,聂清奇既气恼又无奈的抿抿唇,随之不疾不徐的说:“那是黄崇硬推过来的,你们进来的时候,她刚坐下,是不是路鸣又跟你嚼舌头了?”
依云一怔,心跳加快,为了掩盖自己的心理变化,她兀自往前走,边走边随意的玩笑,“哦,你没必要跟我解释啊,更不用扯上路鸣,应酬嘛,男人嘛,我明白的。何况是黄崇安排的,你怎么会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呢,对?”
依云这反话水平太低,太容易叫人听出真实情绪,聂清奇眯着眼笑了,阔步追上依云,他得意而玩味的探究道:“尤依云,你吃醋了?”
听到聂清奇的大胆揣测,依云走得更快,脸也偷偷变红,“胡说什么?谁吃醋了!”
嘴角的笑容更深,腿长的聂清奇毫不费力的与依云比肩而行,将对方每个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没有就好,我还以为你后悔了。”
见依云恨恨的斜他一眼,聂清奇目光狡黠的接着道:“你说的不错,为了应付人情世故,我确实经常出入这种场合。”
顿了顿,聂清奇着重强调道:“本来可以走哪儿都带着你,谁叫你不愿意呢?他们左拥右抱又见我孤零零的,自然会过意不去,我没理由谢绝,就只能当个来者不拒的人,我也很苦恼来着。”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忍无可忍的依云,终于在沉默中抓狂,不得不出声制止,“无耻!自己贪图美色还把责任赖给我,真够可以的!”
骂了一句,依云匆匆上车,不再搭理聂清奇。
他在开玩笑,就算要携女伴出席各种非正式的聚会,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也该是他的未婚妻施妤才对,怎么可能带她呢。
就算他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也要注意对聂家对财团的影响。
他才不会是那么肆无忌惮不顾全大局的人。
对,他只是在逗她罢了。
耷拉着脑袋陷入沉思的依云,连聂清奇已经坐到驾驶位都没发现,只努力平复着被对方搅乱的心绪。
透过后视镜观察到依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聂清奇故作轻佻的刺激依云说:“尤依云,你是不是在怀疑,我刚刚那些话是诓人的?没关系,你不好意思问,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一直都是认真的。这样?你要是反悔了,随时通知我,我可以考虑考虑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聂清奇没完没了的惹她,气得依云咬牙切齿,“我才没后悔!闭上你的嘴好好开车!”
俊俏的面庞笑意充盈,聂清奇当真听话的不再言语。
途中,被困意席卷的依云没能撑到家里就睡着了,倚在后座香甜入梦,软绵绵的打呼声在封闭的车里格外动听。
无声浅笑的聂清奇缓缓减慢车速,从后视镜里凝望那张人畜无害的睡颜,他想:嗯,他确实贪图美色,否则,就不会盼着她回头了,只是,他也只能痴心妄想一下……
依云本以为,在夜总会碰见聂清奇后,她俩结冰的关系会有所改善,可惜并没有。
那为什么,聂清奇要替她出头,要守候她那么久,要送她回家呢?
她真的看不透,明明之前聂清奇还对她不管不问,那干嘛不维持原状,让她误以为,她们还能和从前一样。
又一个礼拜过去了,聂清奇来无影去无踪,依云不曾见到他的人。
好在这期间,聂蕊常来陪她,芳草也算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她便没那么孤寂了,不然她都觉得,聂清奇是不是把她遗忘在这里了。
这天吃了晚饭,依云睡前想看会书,又见芳草正巧在书房前打扫,就请芳草顺手帮她捎一本。
熟料芳草一脸的为难,“小姐,书房的书,少爷不让人动的,刘管家一早就提醒过我们了。”
皱皱眉,依云没想到聂清奇还定过这么古怪的规矩,“不让动啊,我头回听说,那算了。”
楼下的刘管家旁听了芳草和依云的对话,忙道:“小姐,少爷不让人动书房的书是怕她们打扫的时候换了位置,他要翻阅的时候找不到,您当然不同,您自己进去选?”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刘叔。”挠挠头,依云本没把刘管家的区别对待放在心上,可她经过芳草的时候,这丫头一个劲冲她坏笑,她的神情就没那么自然了。
天色渐晚,依云合上书页的时候,发现已经十点多了,便准备洗漱睡觉。
突闻过道里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她面色疑惑的往外走,恰好和着急忙慌的芳草迎面相遇。
“小姐,不好了,小路它好像哪里不舒服,躺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闻讯,依云来不及多问,只忐忑不安的跟着芳草去找小路。
来到狗屋附近,果见平常活蹦乱跳的小路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依云顿时慌了神,“怎么会这样,晚饭前它还好好的呢!”
蹲下身子抚摸小路毛茸茸的脑袋,见小路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看她,从嗓子里发出求助般的呜咽,依云心疼坏了。
“芳草,你快去叫司机,请他开车带我去最近的宠物医院一趟。”
“好,小姐您别急!”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身后照过来,刚把小路抱起来的依云正纳闷司机怎么这么快,一转头才认出那是聂清奇的座驾。
不等聂清奇停好车,依云便心急如焚的上前,也顾不上聂清奇乐不乐意载她,就忙不迭拍打车窗,“聂清奇,小路生病了,帮帮我!”
拧拧眉,聂清奇打开车门,等依云系好安全带,他方向盘一打就又出发了,同时不忘调侃一句,“你指挥我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