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恩煦一愣,就看到灵隽本该玉雕的脸上,青痕和血污混成了一片,但他却依旧挂着不以为然的笑。
“这是?”
柳恩煦转头看着身边的龟奴询问。
龟奴也不好管人家客人的事,赶紧拱肩缩背地凑到柳恩煦身边,解释道:“客人的喜好,公子还是别管的好。”
柳恩煦瞥了他一眼,挪开视线去看那个光着膀子,相貌凶悍的男人,像个和事老,笑道:“兄台这是干嘛?这小少年看着娇弱,可禁不起这么折腾。”
男人气哄哄地转过身,露出胸前一道刀疤,指着柳恩煦骂:“少你妈的管闲事!再废话,老子连你一起办了!”
秀月紧张地在她身后扯了扯她衣襟,就连柳恩煦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她犹豫地低头看了眼灵隽,脸上的笑意收敛,伸手划开扇子,学着窦褚的样子,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秀月先是一惊,揪着她胳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柳恩煦故作镇定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心里正思考着该怎么从他手里把人带走。
凶悍男人拎着鞭子就朝她走来,还没抬起手,就听柳恩煦冷笑一声:“我今个请了京兆府的关大人,兄台下手可轻点,万一被关大人看出什么,恐怕不好收场。”
凶悍男人“呸”了声:“骗你妈的谁呢?!”
话音刚落,就听林恩煦手里传来纸票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柳恩煦手上捏了一叠银票,正当扇子扇着风。
柳恩煦冷笑道:“银子不会骗人的。”
凶悍男子这才有点犹豫,拿着鞭子的手也逐渐落下来。
眼前这丫头看着年级不大,手上拿的银票至少能买下这别情苑。
这身份…恐怕不好得罪。
柳恩煦见他有所迟疑,拿了一张银票夹在两指间,继续道:“兄台是想拿钱了事?还是京兆府尹喝喝茶?”
凶悍男子看小姑娘眼里坚定不决,从她手里取了那张银票,放在手里确认了半天真假,才把手里的鞭子一扔,对龟奴悻悻道:“去给老子找几个听话的!”
龟奴忙着点头哈腰应声,向楼下吆喝了一嗓子。
柳恩煦将灵隽扶起来,却感觉他整个人都紧紧贴着自己,跟没了骨头似的。
秀月即便再羞涩,这个时候也得护着她们家小王妃,再也沉默不下去,站出来指着他喝道:“你这少年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灵隽似是没听到,目光依旧紧紧落在柳恩煦脸上。
柳恩煦抬手将挡在面前的秀月拨到一边,又用扇柄把灵隽滑落的袍子勾上肩膀,漠然道:“上药我恐怕做不到,但我可以带你离开这。”
秀月瞬间石化在原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们家小王妃疯了。
她把柳恩煦往后推了几步,磕磕巴巴地压低了声音说:“王妃疯了吗?!”
柳恩煦没法和她做解释,只压下声音,耐着性子对她讲:“我自然有理由。你去找老板来。”
秀月知道自己拗不过她,这么僵持下去对柳恩煦更不利,万一王爷提前回府,知道柳恩煦来这种地方消遣,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秀月跺了跺脚,皱紧眉头转身离开了雅阁。
柳恩煦刚才看到灵隽眼里划过一丝惊诧,可此时也早就遁形,又恢复了初见他时那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他又把挂在自己肩头的衣服扯下来,嘴角勾着一抹笑,说:“可我不想走呢。”
柳恩煦见他眼中散漫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想磨着自己给他上药。
于是坐在他对面的鼓凳上,一副冷脸:“恐怕你没得选。”
灵隽嘴角扬地更高,脸上再也藏不住那副得意的表情。
“我跟了公子,公子可能保我平安?”
柳恩煦划开扇子:“自是不难。”
灵隽一把扯走她晃悠地眼晕的扇子,蹲跪在她面前,双手搭扶她腿上,慢悠悠地扭捏道:“灵隽愿意服侍夫人。”
——
回程的路上,柳恩煦一直摆着手指头算那个老鸨骗了她多少银子。
坐在一边的秀月和神色慵懒的灵隽井水不犯河水地怒瞪着对方。
直到马车停稳,秀月下了车后,本是要扶一把柳恩煦。
却看见灵隽挡在她面前向还没掀开车帘的柳恩煦递了手臂。
柳恩煦满脑子都在想该把灵隽安排在哪才能不被窦褚发现,也没顾上车帘外是谁,刚把手搭在他臂上,就被他另一只手一拽,差点从车上跌下去。
柳恩煦突然往前扑的动作,让灵隽狠狠闻了口她身上那股清淡的香气,直到柳恩煦愤愤地将他推离。
管事李觉出来迎的时候,同其他几个侍卫一样惊掉了下巴。
小王妃竟然带了个男宠回来?
柳恩煦慌里慌张地迈着碎步走上前问:“王爷回来了吗?”
李觉下意识摇头,可视线依旧落在那个鼻青脸肿的人身上。
柳恩煦这才郑重其事地对李觉命令道:“不许告诉王爷,若王爷知道,我先发落了你!”
李觉糊里糊涂地点头应声,赶紧带着侍卫上前去迎王妃带回来的男宠。
临进门,灵隽抬眼看了下门外的牌匾。
手腕上绑了多年的红线绳不小心落到地上。
——
沐洗过后的柳恩煦辗转难眠。
她本是想过段时间再把灵隽接回府。
可没想到,一个本该风光霁月的少年郎,竟遭受了那么多的屈辱。
柳恩煦睡不着,干脆披了件披挂起身,从小柜里取了上次鬼伯给他的那截骨笛。
她烦闷地坐在妆奁前的小凳上发愣。
窦褚心思缜密而且防备心极强,即便现在他也没有完全信任自己。
这个时候若把灵隽的事告诉他,她也不确定窦褚会做什么反应,更不知道他会不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
况且,鬼伯的情报暗桩也是再也瞒不住的。
她甚至还没有十二分的信心保证灵隽就是郁昕霖。
虽然柳恩煦不怀疑鬼伯查到的信息,但什么事都有个万一。
万一中途哪个信息错了,弄回来个错的人,只怕会暴露了窦褚的身份。
又或者,会不会是谁故意安排的?等着有心人去找呢?
柳恩煦捏着那段骨笛,想了很多种可能。
可左思右想,她还是有些后悔,刚才那么冲动连后果都没想,就把人弄回来。
她把那段骨笛又重新收回小柜里。
这段时间先让他住在后罩房吧,毕竟离得远,窦褚也不会发现。
——
秀月拿了些小王妃交代的软褥和软被送到灵隽所在的后罩房。
她抱着东西刚穿过月亮门,就看灵隽屋外围了几个小丫头议论纷纷,见了她才匆匆散开。
秀月觉得小王妃就是带了个祸害回来,指不定哪天引火上身。她门也没敲,神色怏怏推门而入,看到灵隽正在擦拭一把管事刚送过来的丝弦琴。
秀月把被褥铺到床榻上,话也没说,就沉着脸往外走。
灵隽上前一拦,轻灵的声音传来:“姑娘留步,我有事不明。”
秀月这才顿住脚,转过头睨着他。
灵隽收回拦着她的手臂,掸了掸秀月肩上蹭上的墙灰,才笑着问:“至少要让我知道,接我回来的是什么人?”
秀月觉得这小少年若不是那么个腌臜地方出来的,也该是个儒雅风韵的小郎君,她淡淡开口:“这是蓟王府,小王妃领你回来,你可别给她找了麻烦。”
灵隽低着头浅笑:“那是自然,否则灵隽恐怕也活不长。”
秀月觉得他倒挺聪明,点点头,交代他:“王妃虽然惯着你,但以后这些个琴还是少弹,别扰了主子休息。”
灵隽脸上挂着笑,可笑意不深,迎合地点头。
秀月见他没什么恶意,便交代他早点休息,自己也匆匆返回了主殿伺候。
灵隽关上门,长叹口气。
从小到大辗转被人买过一次又一次,每次他都带着期盼来,最终带着绝望走。
他不愿服输,可性子里的桀骜早就被磨没了。
若是不服从,他会被送到下一个人间炼狱,又或者连命都保不住。
他手指轻轻摩挲过被他刚刚调好音的琴弦,想到了住在前面正殿里那张娇花般的脸。
他到现在仍然想不通她重金把自己赎回来的理由。
风月场上混久了,他也听说过蓟王的身份和地位。
这么一位貌美如仙的王妃,权利、金钱、地位全部都有了。
怎么会突然跑到象姑馆这种世间最肮脏的地方呢?
他想拨弄一曲,可还是抑制住了心里的冲动,转身坐在坚硬的木床上。
他甚至开始希望,这个一脸稚嫩的小姑娘是真的倾慕自己,也能多少让自己活着的希望更大些。
可他随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这样好的年华,这样好的脸蛋,这样好的身份,她图什么呢?
找个人陪伴寂寞?
他低下头,眼中黯淡无光。
嗨,玩物么,终究是供人消遣的。
他无声地笑了。
这是认命的沮丧和无奈。
“咚——咚——咚——”
灵隽快速收敛了脸上的颓唐,起身轻弹衣袍的褶皱,挂着笑去开门。
夜晚的风,因着开门的一瞬,猛地灌入屋内,吹地他脸颊冰冷。
月光下的人,长发垂肩,声音清澈:
“趁王爷今日不归,我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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