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恩煦见他回望的目光柔和,习惯性地对他撒娇卖乖,盈盈漆眸里泛着烛火映上的光影。
郁昕翊只觉得气血有些上头,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皮,胡乱点了两下头。
柳恩煦喜上眉梢,踮起脚尖,带着柔软上移,在他脸上奖励般地啄了一口。
郁昕翊才意识到自己头脑一热,传达了错误的信息。他是要去**的,带着她实在不方便。
可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柳恩煦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走出云霞殿叫侍从把行李装车。
郁昕翊见她一脸喜色,终是没再忍心让她眼中再生出失望之色。
他落座后,貌似懒散地看着柳恩煦忙前忙后,她看上去非常期待这次同他出行。
直到殿内的行李被侍从尽数搬出去,柳恩煦才接了秀月送进来的热果茶,走到郁昕翊身边为他倒了杯茶,就听郁昕翊说:“跟我单独走,不如坐车舒坦。”
柳恩煦往他嘴边递了杯子,坐到他身侧,哼着小曲笑应:“我不介意。”
郁昕翊刚碰到杯子的嘴唇下意识扯起,又补充:“皇上恐怕会暗中派人跟着车队,我要乔装的…”
柳恩煦见他垂着眼,才转过身,把手压在了他腿上,笑意更盛:“那我是不是也要乔装?”
正在抿茶的郁昕翊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他本是希望她能知难而退的。可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里却满是期待和执着。
他拨了两下她头上的发簪,无声地叹息后终于妥协,慢悠悠地说:“那我得准备准备。”
柳恩煦笑容更灿。她倒是想借着郁昕翊单独行动顺便去找一趟鬼伯,想跟他沟通一下京城报信的事。
她同样感觉到了郁昕翊嫌她麻烦,但她左思右想都不愿做个乖巧懂事的王妃,而是想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这是对爱人才有的疯狂和任性。
——
两日后,天公作美,终于放了晴。
风雪过后,碧空如洗,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清冽的甘甜。
柳恩煦昨夜睡得不好,却依旧精神焕发。
临上车,她看到被乔装成王府家仆的延康,还有面色不多好的灵隽。郁昕翊交代让延康和灵隽同乘,之后又面色郑重地和留下来的狄争以及木七交代着什么。
柳恩煦没再细看,只交代秀月若有事,可以通过鬼伯传信到岭崖镇。她打算跟郁昕翊单独离开后,先去见一趟鬼伯。
柳恩煦坐在车里等候,直到郁昕翊掀开车帘走进,车队缓缓出发。她心里担心东翼楼下的人,犹豫着开口:“都安排妥当了吗?”
郁昕翊身子前倾,正在炉前烤热手掌,他似是没多少担心,悠然道:“狄争和木七在,不会有问题。”
柳恩煦听到碳炉中噼啪作响,又问:“你为什么这么信任他们两个?”
郁昕翊笑了声:“他们两个对那人的仇恨可比我大多了,我只担心他们杀了他。”
柳恩煦回忆着狄争和木七平日里对她温温和和的样子,唏嘘道:“这么好的两个人,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吗…”
“他们俩可不是什么好人。”郁昕翊俊朗的侧脸扬起一抹笑,他依旧觉得柳恩煦单纯可欺。
柳恩煦往他身前凑了凑,将下巴搭在他背上,淡淡道:“只要你信任的人就都是好人。”
郁昕翊没再说话,身子向后靠了靠,将柳恩煦揽在怀里,关怀:“昨夜怎么睡的不好?”
“我担心小初的身子治不好。”柳恩煦靠在他肩头,垂睫把丝帕缠在手指上。
郁昕翊拇指摩挲了几下她的肩头。他觉得就算自己再信任怪老头的医术,不让柳恩煦亲眼看到她也是无法相信的。
他语气柔和地转移了话题:“一会接了世孙后,我们在京郊驿站歇脚,之后几日要辛苦些。”
柳恩煦点头,脑袋上的金步摇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郁昕翊正琢磨着一会的安排,他打算让右卫的文业带着世孙先行。
柳恩煦把丝帕折成了小方块,突兀地说了句:“殿下昨夜怎么不抱我呢?”
她心里多少沮丧,只觉得郁昕翊的疏离越来越明显。
郁昕翊才突然想起昨晚,小姑娘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喝了几杯冬酿酒,说是让他解解乏。
谁想几杯小酒下肚,郁昕翊就觉得浑身冒汗,焦躁的不得了。
柳恩煦说那酒是用很多种补药泡制的,虽是酒,但对身体有滋补作用。
郁昕翊本是极胜酒力的,可他也就只敢喝了三杯。
沐洗的时候,他觉得浑身烧地比火还烫,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就是柳恩煦可以为他降温的冰凉小手和雪肤。
他把自己泡在温水里,直到水变凉才起身。
本是以为柳恩煦已经熟睡,却不想掀开绸幔才发现她竟穿着一件轻薄的雪色寝裙,乖巧地拎着一只香炉在为他熏夜帐,入鼻尽是那股浓郁芳香的薄荷凉。
她长发披散,丝制寝裙随着她背对自己弯腰的动作完全贴合在她丰腴的臀腿上。
烛光微晃,将丝裙里照地通透。
朦胧的夜火将郁昕翊的注意力全部牵制,直到他胸口一阵凉意,才发现血顺着下巴滴到了白衣上。这才又跑回湢室,将自己用冷水里里外外浇了个遍。
他本是想回东翼楼,可再走出湢室,看到柳恩煦抱着他的被子蜷成了团。他有些不忍,便还是在她身边躺下了。只不过,与她之间隔了两床锦被。
郁昕翊看似漫不经心地抬手拨弄着她头上那些步摇的垂珠,语气平常:“我睡的晚,怕吵了你休息。”
柳恩煦并不领情地“哦”了一声。她昨夜睡得不好,也不光因为担心小初。
——
国公府外,柳恩初的车驾已在门外等候。
直到看见文将军护送蓟王车驾到来,柳夫人李氏拢了拢柳恩初身上的青色绵氅,担心地在柳恩初耳边不停交代着。
柳君行同样担心小初能不能平安回来,但他看上去依旧稳重,只让谭氏安慰着儿媳李氏,自己上前去迎蓟王夫妇。
柳恩煦见母亲流着泪,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心里多少难过。可站在一边的柳恩初似是早已将生死看得极淡,他才开口淡淡安慰。
李氏自知自己的样子非常不合时宜,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想交代柳恩煦照顾好小初,又显得犹豫。
柳恩煦叫身边的侍从先把小初扶上车,才对李氏说:“几个月而已,我会照顾好小初,等母亲再见到他,说不定他都胖的发福了呢。”
李氏并没反驳,而是从手上摘下了自己常年佩戴的玉佛珠,套到了柳恩煦皓腕上:“还有你,照顾好自己。”
柳恩煦本想说她在姨母家呆了那么些年,母亲不必担心。可转念一想,怕提起母亲伤心事,才淡淡开口:“回来吃母亲做的莼菜鲂鱼羹,王府厨娘的手艺实在不如母亲。”
李氏勉强的挂上笑,将自己给小初记录了十几年的医册递到柳恩煦手里,那上面写尽了柳恩初的喜好和避忌。
??——
柳恩煦和柳恩初同乘一辆车。
柳恩煦本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跟他随意聊聊,陪他打发时间,却被柳恩初不冷不热地抢了先:“蓟王带着的那个少年是干嘛的?”
柳恩煦正扶着他倚在铺地厚实的软褥上:“这次走的时间久,带着他照顾王爷的。”
柳恩初点点头,拿着帕子捂在嘴边轻轻咳。
“阿芋这次没带贴身的侍女。”
柳恩煦知道柳恩初的心细如发,更觉得这次诊病会被他发现什么端倪,她也没打算隐瞒,可终究现在不是告诉他这些的时候,她“嗯”了声,说:“我要和殿下分开走几天,你们先往盐城走,过几日我们便能赶上。”
柳恩初依旧点头,眼睛定定落在柳恩煦身上,又问:“阿芋怎么说服蓟王殿下找到神医的?”
柳恩初淡淡一声笑:“竟然这么快就寻到了。”
柳恩煦给他腿上盖了薄毯:“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这几日我不在,灵隽会帮我照顾你。”
柳恩初垂眼,看着柳恩煦把手下的毯子铺平整。
灵隽?
那个少年的名字。
他还特意留意了那少年半天。
——
到了京郊驿站,已接近日暮。
郁昕翊借着柳恩初身子弱,不能过渡疲劳,下令一行人在京郊驿站休整一晚。
柳恩煦亲自安顿好柳恩初之后,陪他吃了些膳食,才返回自己的房间。她推门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苦药味。
关了门,朝着药味发散的里间走,刚抬手拨开珠帘,看到郁昕翊正背对着她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什么。
柳恩煦看了眼两边圈椅上堆放整齐的衣物,朴实无华。她开口问:“这是做什么呢?”
郁昕翊手里拿着一只葫芦形的小瓷瓶,另一只手捏着一张近似透明的东西,微扬下巴,示意柳恩煦坐到面前。
柳恩煦弯腰翻了翻椅上的棉衣,突然来了兴致:“明日开始我要穿这些吗?”
郁昕翊点头:“这些都是粗布棉袄,不是你自小穿的锦衣华服。除此之外,要换张脸才能不被认出来。”
他将手里未做好的面具摊在桌子上,抬眼看着柳恩煦脸上的异色,补充:“所以今日后悔,还来得及。”
柳恩煦没理他,只用纤白的食指轻轻戳了戳桌子上的面具,有些胆怯地问:“这是…什么皮?”
郁昕翊看了她一眼,说:“人皮。”
柳恩煦吓地手一抖,利索地收了回去,不敢再碰。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鬼伯告诉她的话,郁昕翊恐怕和几桩剥皮案有关。
郁昕翊见她沮丧不堪,将那张没做好的面皮挪地离她远了些,又说:“所以,你没必要非得与我同行。”
柳恩煦一言不发。抬睫望着郁昕翊,却看他突然回避了视线,依旧漫不经心地处理着手上的面具。
郁昕翊的心情一落千丈,他就知道她会在意自己原本的样子。他不介意让她看清自己的本质,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洗净她的眼,让她看明白她自己的心。他们两个本就是天差地别。
可在他看清了柳恩煦眼中的颓唐和恐惧后,他又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把最肮脏丑陋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坦诚真的有意义吗?
他突然觉得不论何时,自己在她心里都该留下个好的印象。
他甚至有些怕,怕她嘴里所谓的爱会因为看到自己的本质而泯灭,可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刮骨疗毒吗?
他垂下眼睫,让柳恩煦看不到他的情绪,继续准备自己用的那些道具。
心中即便痛,也得忍着。
柳恩煦挪开视线又看了看桌上那张面皮,怕地咽了咽口水。
半晌,她抬手去扯他的袖角,轻轻摇了两下,讷讷央求:
“我能不带那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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