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谜团
黄蓉连夜出了桃花岛。
心头隐隐害怕,却又被一腔激愤压下。
你不是十六年不曾出岛么,好,我就看你的女儿流落江湖了,你担不担心出不出岛!
她望着越来越远越变越小的桃花岛,耳边不停的回荡着冯蘅的叹息声。
“蓉儿……娘无能为力了……你帮帮他吧……帮帮他……这条命散了去……他可怎么活呀……”
“蓉儿……到外头去看……带他……带他出去……”
黄蓉吸了吸鼻子,捂住眼睛抹去眼泪。
娘,我为什么觉得你是为了爹活着的。
不是我为你爹活,是这条命得为你爹存在。
娘,我不懂。
等你再长大一些,到外面去,山川都走一遍,什么人都有遇见,或许便懂了。去……洛阳,去临安。
娘,你告诉我吧。你同我说说。
娘也不知道,娘的位置错了,目之所及太过狭隘,只能是身不由己。
……
十六岁,又是一个十六岁。
黄蓉十六岁的时候初入江湖,在洛阳遇见了一个叫郭靖的傻小子,他是真的很傻,可聪慧如黄蓉就是喜欢他傻。
一只叫花鸡引来了一个老叫花。
娃娃脸,九根手指,下巴上蓄着一绺长须。
黄蓉借自己爹爹的名义将洪七公哄的飘飘然,正要趁热打铁让洪七公教郭靖与自己功夫,却听洪七公突兀问她:“那……那你大师姐呢,她如何说我的。可曾,可提起我不曾?”
洒脱豁达的老乞丐吃着黄蓉专门为他烤的鱼,言语中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黄蓉哪里来的大师姐,她只有一位梅师姐。师兄师姐加一块儿六个,只听他们曲师兄梅师姐的喊,也没听过排名次序,只听多了便晓得他们谁先入的门,像曲师兄尽被喊师兄了,定然是最大的。
黄蓉反应快,立时笑道:“梅师姐同陈师兄浪迹天涯,神仙眷侣,倒是有段日子不曾回来。”
“不是,我是说你大师姐冷澜风,你不认得没见过她?看来十九年了,她没回桃花岛,我也遇不见她。这江湖哦,该大的时候太小,该小的时候就大了。”洪七公摇了摇头,些许失望些许感慨。
冷澜风,黄蓉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没有人,从来没人任何人提起过这个名字说起过这个人。
“七公,我大师姐是怎么回事儿啊。我从来没人提起过桃花岛还有这个人,您是怎么认识她的?”
洪七公喝了口酒,摇摇头不肯再提了。
黄蓉上前报了一溜菜名诱惑他:“七公,您同我说说吧。七公,烤全羊呀,用小羊羔烤,抹上盐花椒孜然再加上我的特质酱料,烤起来肉滋滋的,你抓一把就吃,准保你满嘴留香。还有还有……”
洪七公笑了,似是怀念道:“我吃过这世上最好吃的烤肉了。”
“世界上最好吃的烤肉?”黄蓉对自己的厨艺向来自信,问道,“那是什么味道的?”
“不记得了。”洪七公嘿嘿笑了两声,爽朗又豁达,“不记得喽。我就记得华山之巅的雪白茫茫一片,烤肉热腾腾冒着气儿,冬枣咬进嘴里,可太甜了。你师姐厨艺不如你,可她还欠我一顿饭,我这心里呀,记挂。就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再遇见她将那顿饭讨回来。”
黄蓉接着他的话说:“那七公你怎么不来桃花岛找我师姐呢?”
“是我没去么,是她不在。你说我好不容易跑到东海去,结果就你爹不在,她也不在。你那位姓曲的师兄跟我说,哎……”洪七公长长的叹了口气,嘬了口酒,“说冷银环叛出师门,你爹找她去了。”
“不说了不说了。是我没这口福,吃不到了。”
黄蓉缠着洪七公问原因,可洪七公又从何得知呢。那个在所有桃花岛中人销声匿迹,好似从不曾出现过的大师姐冷澜风,银环应当是她拜师之前的名字。
接下来的时间,黄蓉除了用美食留住洪七公让他教郭靖与自己功夫,时不时的询问有关冷银环的事情。再磊落的人心里头也有一个地方掖着藏着说不出来,只能自己独自瞧着捧着的宝贝。
黄蓉再缠,洪七公也只能将华山上的情景略说了说,至多至多只说到在山下的馄饨摊望见黄药师抱着困倦的银环走来,三人吃了碗馄饨。那个远远扔进他的怀里,带着糖果香气的荷包,是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的。只能是他偶尔在不眠的深夜里,悄悄从记忆翻找出来,然后佐着酒小心的摸一摸贴身带着的旧荷包。
黄蓉再一次听到冷澜风这个名字是在归云庄,她陆师兄的住所。黄蓉是有意在太湖偶遇他的。
小师妹来了,做师哥的自然乐呵呵的将人迎进家门,好生招待。
陆乘风做大厅上首,黄蓉做男子装扮于下首,郭靖便坐在黄蓉旁边。
下人奉茶上来,黄蓉抿了一口,抬头对陆乘风笑道:“陆师哥,我不会前脚刚到你这儿,后脚你就将我爹喊来了吧?”
万千宠爱长大的姑娘,瞧着自家师哥带着丝微不可查的娇嗔。
陆乘风不明所以:“我哪里喊得动师父。师父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这么些年越发冷了,只怕除了小师妹你亲自出马才有可能让师父破例一回。”
看来爹没有将自己是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出来,也没有传信让师哥师姐们找自己回去。黄蓉定下心,又有些委屈。
她暂时将心绪按下:“师哥,我出来游历江湖,听闻了些许我桃花岛的事情。”
“嗯?是你哪位师哥师姐闯荡出来的名声,还是师父五绝的名号啊。”陆乘风没放在心上,微微一哂。
他师父号作东邪,七分邪中三分正的人物养出来的徒弟在江湖上也没得什么正派的名声。
“冷澜风,这个人陆师哥再熟悉不过吧。”
陆乘风端茶盏的手一颤:“什么?”
“哦,不对,是冷银环,她叛出师门再算不得我桃花岛中人了。”黄蓉一笑,胸有成竹,“师哥,我桃花岛的叛徒居然是我在他人口中听得的。她死了么,我这一次出来总不能只游山玩水毫无建树吧。我若是将这个叛徒杀了,将她的头割下来带给我爹看,你说我爹会不会很高兴?”
陆乘风面色越来越苍白,听闻黄蓉要杀了冷银环割下他的头颅目光立时锐利又转瞬颓然。
“蓉儿。”他语气略微放重,“你,你千万别在师父面前提起他。也别再说什么要杀了他的话。”
“为什么?他背叛了桃花岛背叛了我爹,杀他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学了我桃花岛的功夫,若是私下传授出去,那我们桃花岛的脸面又该往哪儿割?”黄蓉做出不理解的模样,刻意刁蛮又咄咄逼人,非要从陆乘风口中套出消息来。
密不透风的屏障一旦有了第一道裂缝,有了一个突破口,那么彻底崩裂开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陆乘风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斟酌再三还是无奈点了点头,带他们去了一家酒楼,酒楼柜台的角落里刻着一片柳叶,一朵桃花,桃花依偎在柳叶身侧,隐晦的温情姿态。
陆乘风带着黄蓉与郭靖在大堂坐下,点了酒菜。
郭靖打量着四周,黄蓉问道:“陆师哥,你带我们来这里有何深意?”
陆乘风为他们二人斟了酒:“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大师哥……冷澜风有多得师父的偏爱。”
他点了点柜台:“桃花岛的产业都有一片柳叶做标记,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这家酒楼的柜台边角上刻着什么?”
郭靖挠了挠头,摇头不知。
大师哥?
黄蓉蹙了蹙眉,她方才便看到了自家产业的标记:“陆师哥,我桃花岛的标记不是桃花并柳叶么?”
他们的座位临窗临街,窗门大开,街上人来人往,红尘攘攘。
“不是。原来不是。”陆乘风一杯酒饮尽。
“原来只有柳叶,桃花是十九年前师父后加上的。不止是标记。当年大师哥孤身离开桃花岛,师父为了找他便换了标记,所有桃花岛的产业都得刻有桃花。甚至每一家铺子都得了一张画像,只要瞧见有同上头的人相象的立刻传消息告知。你们看,这窗户上雕的也是桃花。”
陆乘风很快喝空了一壶酒,“蓉儿,师哥同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大师哥在师父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你若能找到他,我们都很高兴,包括师父。但你千万不能说杀他。也千万千万不要在师父面前提起他,师父内里伤心却不叫我们瞧出来。提起他,想来便跟在师父心口扎刀子没有区别。”
陆乘风一口一个大师兄,将黄蓉都弄糊涂了。
“陆师哥,你是说冷澜风是个男人?”
陆乘风也被问愣了:“大师哥自然是……谁同你说他是个女人?”
黄蓉尴尬的笑了笑,灵活的转移了话题,不答。
日后,她在归云庄住下。穷追不舍问着有关于冷澜风的事情,一定要将陆乘风知道的冷澜风的事情都掏出来。
陆乘风斗不过她,避开郭靖将自己知晓的都告诉了黄蓉。包括曲灵风告诉他们的,是冷澜风为他们求情才让师父重回了桃花岛。
陆乘风他们被逐出师门的事情黄蓉也是知道的,听闻是陈玄风与梅超风私奔了,爹爹一气之下打断了其他师哥的腿,全部逐出桃花岛。黄蓉一直觉得里面有些问题,但没有人愿意告诉她,母亲也让她不要多探究。
冷澜风在十六年前是回过桃花岛的,那么他怎么又走了呢。
爹最重要的人是他么。那屋子确实是银环从前居住的,可为什么里头都是给女子的东西呢。
而七公又称呼冷师哥为姑娘,似乎还颇有情愫在。
冷澜风,冷银环,谜一样的人。
每当黄蓉觉得自己多了解他一点的时候,又会有更多的不解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