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和熙
爱恨哪有那么多的天崩地裂海誓山盟,凡尘间世俗人,点滴小事罢了。
非期越走越偏僻,石头铺就的小道蜿蜒隐没在林叶间,银环觉得自己都快走出护国寺的地界了。莫不是这小和尚准备将他往深山里一丢,自生自灭吧,他暗地里嘀咕。
转过一道弯后林木间隙隐约可见有几间屋子,非期径直朝着屋子去,银环听见有水声,边坠在非期身上单脚蹦着边伸着脖子往前瞅。
非期在屋子前停下来,院前栽了两株银杏树,看着年岁不长,并不十分高大。屋檐下摆了一张长木桌,上头摆着许多银环看不懂的工用的工具与些许木料,木桌边上还晒着不少药材。
非期停下来,银环乖觉的松开手,好奇问道:“这是你的屋子么?”
“住所。”非期淡淡答了,顺手屋外将药材翻了面,头也不回道,“女施主且自便。”
银环发现瞧不见屋内的场景后便放弃了,勾头瞧起屋边波光粼粼的小湖泊,仔细瞧了两眼才发现里头都是活水,水从山上来又往寺里去,只是两头都细细的,所以中间阔开处瞧来是个圆滚的湖泊。屋子与湖泊的接连处睡着几块大石头,各有高低,浣衣洗漱都挺方便。
非期让他自便,可近前也没瞧见有椅子给他。银环索性蹦到湖边扶着石头坐下来。他俯身洗了手,非期从屋里取了药过来递给他。
银环望着伸到自己眼睛地下的药瓶,顺着非期修长干净的手沿着胳膊望到他的脸,将受伤的脚往非期的方向一伸。
非期对上银环颇为理直气壮的目光,冷声道:“不妥。”
女子的脚岂是男子可看的。
银环一歪头:“我脚不出汗,鞋袜都是新的。再者说,我伤的是脚脖子又不是脚底心,你这般嫌我作甚。”
他利落的脱了鞋袜,露出皓白的脚来,自然垂落时脚背上纤细的经络从薄薄的皮肉下透出,愈发凸显雪□□致。
非期立时挪开眼并后退了一步,他皱起眉:“女施主,小僧的意思是男女授受不亲。”
银环笑了,手撑在身后,头后仰着瞧非期:“可我不会治脚呀。反正只你我二人知晓,别人又不晓得。我不怕被你占便宜,莫不是你怕了?”他笑嘻嘻的逗道,“怕犯了色戒,叫佛祖知道罚你么?”
非期拧着眉转过眼,淡声道:“满眼空花,一片虚幻。小僧心不动,便无风动无幡动。”
银环茫然的望着他,眨了下眼,提起脚,水流顺着脚背滑落成串,阳光穿过树梢落在银环脚前,水珠落入湖水荡开涟漪,闪耀出璀璨的碎片。湖光山色恰是潋滟,银环拎着裙子将脚伸到非期面前,鼓了鼓脸:“你瞧瞧,肿出来老大一块,可疼了。”
他根本听不懂。
非期额角一跳,掀开衣摆半蹲下来,算是眼不见为净。
他将手帕摊在手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软布握住银环的脚,打量了一眼他的脚腕。细细的脚腕子原该一手便能握完全,此时边上高高肿起一块淤黑便分外凄惨可怜。
非期迟疑片刻,取了药膏抹在淤青处。
略微凉,药膏凉,非期的手指也很凉。
银环的血是冷的,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从来都是凉的。但今日阳光热烈得不太正常,湖水都是暖的,他的脚往里头一泡便沾染了些许温度。
于是,非期觉指尖微温,银环发现非期指冷。
银环托着脸,目光自上而下落在非期的脸上,心下还是忍不住叹好俊俏的小和尚,越是看便越合心意的好看,简直是照着他的喜好长的。
非期皱了皱眉头,银环的目光有如实质,交缠在光束里落在他的脸上近乎烫人。
“女施主在瞧什么?可是小僧脸上有不妥之处?”
银环赏着美人一时出神,脱口道:“瞧你俊俏,好看。”
非期一顿,撩起薄薄的眼皮扫了银环一眼,恰好遇见银环灼灼的目光,于是复低下头,手掌按在银环的淤青处。
银环捧着脸笑,“我说当真的。你也别一口一个“女施主”了,我叫银环……嗯……姓冷。你叫什……啊……疼……”
非期不再听下去,手掌微微用力按在银环的淤青上,揉散药膏。银环不曾警惕,一嗓子喊了出来,他下意识想抽回脚,奈何脚被非期紧紧握着动弹不得更别说躲了。
非期淡淡瞥了他一眼,约摸是银环叫的太惨,他听得舒坦,于是道:“小僧非期。女施主还请忍忍。”
说着,他手托住银环的脚用白布将伤处包裹。
银环倒抽一口凉气,人一仰倒在石头上,缩成一团哼哼着不说话了。
非期处理好后细细洗着手,清凌凌的水流自他手指间穿过,银环团成一团缓过了劲儿,怔怔的盯着非期的手看,感叹了一声:“你这手啊被黑檀珠子一衬玉似的,光底下一照说不准是透明的,能发光。”
非期不理他,尽当过耳风,淡声道:“伤已处理,小僧便不送了。”
银环觉得非期可能更想给他一个“滚”字。
他鼓了鼓脸脸,将自己团得更紧了些,衣裙随着他的动作从石头的边沿滑落,层层叠叠如花苞缓缓盛开。非期冷眼瞧着衣裙滑落,一角落尽水里,漂起浮沉。
“我饿了。”银环捂住肚子,拖着嗓子哼哼,“你住的这样远,我又伤了脚,蹦了这许久脚都软了。又累又饿又渴,小师傅你去哪儿吃饭呀,捎上我吧。”
银环原只想着赖非期身边能赖多久赖多久。不想非期独自住在镇国寺偏僻的一角不说,饭也都是自己来做。他撒泼打滚赖着,扯着非期的袖子撒娇。
也不晓得哪里戳动这冷冰冰的和尚,非期没再敢他,转身去做饭。
银环躺了一会儿,恢复点力气又蹦跶起来,非期正在厨房切菜,银环坐在门槛上捧住脸瞧他。
非期这半日下来都快被他盯习惯了,只当作不知道。米下锅的时候非期望了银环一眼,他不知寻常女子的饭量,想了想便按自己的又多加了一份。
两个人一人一碗饭三盘菜,非期将饭菜端到桌上,银环单脚跳到桌前抽筷子,发现篓子里一共也就只有两双筷子。
非期将饭端上来,银环将筷子分给他,落了坐。他咬着筷子,瞧着桌上的水煮茄子水煮白菜萝卜汤,纠结片刻夹了一筷子茄子,好淡,好像还有点老。
银环悄悄抬眼瞅了一眼对面的非期,非期神色淡淡的吃着,一点表情没有,叫人瞧不出情绪来。
这可真是令人困惑,这小和尚别的不说,长得极好修为高深,合该是那种被人供起来喊高僧的。怎么一个人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自己做饭,做的也不好吃,菜也不是什么好菜,几间屋子瞧起来颇有些一穷二白的意思。莫不是,这就是这些高僧所说的修行?好像这些和尚高僧就喜欢清修啊苦修啊之类。
银环咬着筷子,不自知盯着非期出了神。非期垂着眼,指尖略微一紧又松开,似乎是有话堵在他喉口,他想说却到底自己咽了回去。什么都不必说,左右这人不片刻便会走的。
只怪他自己,竟留她用饭。
银环捧着碗,没管住脚就给自己挪到了非期身边。非期一愣,抬眼遇上了银环的目光,漆黑的眸子盛着一汪秋水,干干净净,清澈的一眼就望到了底。
“小和尚,你做饭不放盐的么,这也太不下饭了。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得负责,我若瞧着你,吃饭肯定很香。”
非期一噎,是谁哭着喊着说饿,偏要留下来蹭饭吃,竟说要他负责,那只脚也是,自己崴了偏要赖着他。
年轻的和尚望着蛇妖含笑的眼睛,最终垂下眼睛,不冷不热道:“请便。”
银环瞧着非期,嗅着他身上浅浅的檀香味,竟还真的吃完了一碗饭并一盘菜。其实这些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但对于自己的食量银环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别吓着小和尚叫他起了疑心了。
饭后,银环主动说要洗碗。
非期不信他,明显娇养出来吃不得苦的姑娘,手上白嫩的别说茧子,一小道疤痕都没有,做得来活计么。
银环抱着碗碟往锅里一放,挺着胸膛道:“你都做了饭了,我合该洗碗呀,不占你便宜。”
非期望着碗,不动。
“啧。就这几口碗我轻轻松松就能刷完,你别在这儿杵着,影响我发挥。”
非期撩起眼扫了他一眼,谨遵师父的教导,淡淡道了句:“有劳。”
银环甩甩手叫他出去。他总觉得非期崩那张冷冰冰的脸说什么有劳多谢都是表面上装的客气,这和尚蔫坏儿的,才不像面上那么正经呢。
非期见银环做的生疏,但确实有些模样便不管了,自去屋外的长桌边坐下,拿起木料刻刀慢慢做着东西。
银环从厨房的窗户望过去,刚好可以瞧见他的侧脸,阳光从树梢透过照落下来,非期在阳光下冷淡疏离的气质立时淡去许多,自然而然的染上了光的温度。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就是个专门同妖精过不去的和尚呢。
银环望出了神,手上捏着碗一时没注意往下一滑,银环下意识用力捏住怕碗掉下去,不想一时用力过猛,只听细微的“咔嚓”一声,生生将瓷碗给掰碎了。银环呆滞,寻常姑娘哪一个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哪个那么大力气能将碗给生生掰开!完了完了完了,这可怎么解释。他别才第一天就穿帮了吧。
窗外非期似是听到声音,肩背略微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我以为我拥有手写稿,把它从学校带回来又提回去好几次,现在我才发现,不存在的,乖乖重新写【捂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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