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薇琼一打开门就见到文家祺坐在沙发上,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对面墙壁,看上去像是在发呆,脸色也不太好,下巴上的胡茬都冒出来了,衣服也是皱巴巴的,跟平时的样子很不一样,她感觉有些奇怪。
文家祺看见她,快速地眨眨眼,清醒了些。
朱薇琼朝他走过来,嘴里说着:“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吗?我以为你还要过两天才回得来。”
文家祺望着她镇定道:“会开完了我就回来了。”
朱薇琼坐下来,仔细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开了一宿?怎么衣服没换,脸也不洗?邋遢。”
文家祺摸了摸下巴,笑道:“脸洗了,胡子是我忘了刮。”他说完故意拿下巴上的胡茬去扎朱薇琼的脸,朱薇琼又笑又叫地把他推开了,他顺势站起来,说要去洗澡。
朱薇琼点头:“你去吧,你还没吃饭吧?等你洗完了我们一起出去吃晚饭。”
文家祺答应着,走进了洗手间。
进去后,文家祺就直挺挺地站在门边,像个被抓了现行的贼,直到听到外面响起的电视声,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打开花洒,人却坐到了马桶上,他什么也不想干,脑子里也是空的,他盯着地上四散的水流,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荡和宁静。
鲁顺心又醒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病床,鲁军还在睡,一瓶鲜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还有一篮子水果,都是文家祺买来的,还有这间崭新宽敞的病房,也全靠他,他人不在这里,但威势却像皮裹着肉不可分离,她和她爸都是他板上的肉,她几次惊醒,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今天早上天乍亮他们就出发了,鲁顺心坐在副驾席,鲁军在后排躺着,文家祺开车很稳,一路上也没怎么和她说话,倒是关心了鲁军几句。
鲁军在上车之前悄悄问了她文家祺是谁,为什么会帮她。
“他是我朋友。”鲁顺心只能撒谎。
“可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帮你?”
“他是个好人。”恰恰相反。
“好人?”鲁军不信,“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人啊。”
鲁顺心道:“真的,我的工作也是他帮忙找的。”
鲁军没想到:“这么好?为什么啊?”
鲁顺心说:“因为小彬给他帮了个忙。”
“哦,他也认识小彬?小彬帮了他什么?”
“小彬见义勇为了。”鲁顺心把葛俊彬救下朱薇琼的事儿告诉他。
鲁军听了就很高兴,夸道:“小彬这孩子人好,靠得住,你要跟他好好的。”
鲁顺心连连点头。
鲁军又说:“不过你也要提醒他,别再做这种事儿了,免得遭别人报复,外面的各种人都有,叫他不能太出头了。”
鲁顺心也答应了。
关于文家祺的话题就这么被岔过去了。
鲁军到了医院后,医生立即给他会诊,之后各种检查,查完说要做手术,鲁军有些怕,他还从来挨过刀子,心里是不想做的,他悄悄问鲁顺心,这个手术是不是非做不可,明明原来说吃药打针就行,他怀疑是医生故意吓唬人。
鲁顺心劝他,他还有点儿脾气,文家祺看出来了,他上场了,他善于劝人,也比鲁顺心有威信得多,他对鲁军说到了这里就要听医生的,又安慰他放心,这种手术医生不知道做了多少台,不会出差错的。
“那手术费···”鲁军还在犹豫。
文家祺看向鲁顺心,鲁顺心连忙道:“手术费你不管,我有保险,可以报销,你就做,做完就可以回家了。”
鲁军这才放下心,又对文家祺道谢,文家祺说没关系。
鲁军躺进病房之后,文家祺就走了,他什么都没对鲁顺心说。
鲁顺心都快要以为之前在亭子里听到的那番话是她做的一场梦了。
等鲁军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鲁顺心点了外卖,鲁军吃得不多,他精神不行,话也不想说,只问她葛俊彬怎么没来。
“他没空。”
鲁军无力地点点头,说:“那你就别叫他来了,他还在那个地方给人洗脚?”
鲁顺心一笑,说道:“是,不光洗脚,还给人按摩。”
鲁军很看不上:“按摩是瞎子才做的营生,他一个正常人做这个干什么?还不如去厂里做事儿,回家种地也比给人洗脚强啊。”
鲁顺心没说话。
鲁军又说:“你劝劝他,还是换个工作。”
鲁顺心说:“换什么?他这个学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
“这个姓文的人怎么不帮帮他?”鲁军问,“他都给你找了个工作,怎么没帮小彬也找个?”
鲁顺心道:“小彬胆子小,不敢说。”
鲁军摇摇头,叹口气:“小彬太老实了,男人太老实就做不成事。”
鲁顺心收拾了外卖的袋子,站起来对他说:“好了,你休息吧,我出去丢垃圾。”
鲁军点点头拉下枕头往下躺,翻个身面对着柜子上的花,闭上了眼。
鲁顺心关上门,提着袋子走了出去。
朱薇琼听见水声停了之后,就对那头道了声晚安,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洗手间的门就开了,她转头望着文家祺笑道
:“怎么洗了这么久,小心晕过去。”
文家祺没说话,头发上的水流到脸上,脸色也被水汽熏得红润极了,但他的神情却和脸色不匹配,他对她歉疚地一笑,说道:“我刚才想起来我晚上还约了人谈事情,抱歉,不能跟你去吃饭了。”朱薇琼大度道:“没关系,你去忙的你的,我一个人又不是吃不了饭。”文家祺表现得很为难,他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你在旁边坐···”朱薇琼忍不住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黏人,我不去,你专心做自己的事吧。”文家祺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走过来想抱她,朱薇琼躲开他,笑道:“你快去擦头发吧,我衣服都被你弄湿了。”文家祺就听话地进了卧室,把门一关。
朱薇琼这时又拿起手机,她盯着卧室的门,打了个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
“喂?”接电话的人声音很欣喜。
朱薇琼笑起来,她能想象到葛俊彬的笑容。
她道:“刚才的晚安是不是说得太早了?你还没睡?”
葛俊彬说:“我睡不着。”
朱薇琼问:“为什么?”
“···有点想你。”他声音不自觉放轻了,这让这句话有了分量。
朱薇琼很欣喜,这是葛俊彬第一次直接对她表达思念,他可能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他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
这个原始木讷,单纯迟钝的男孩儿发生了可喜的变化,变化的原因当然是她。
朱薇琼为此很得意,她将一颗粗糙的石头磨砺出了花纹,这全是她的力量。
她心中柔软,语气也温柔至极,她回应了他的想念,说:“我也是,我也在想你。”
葛俊彬鼓起勇气问:“那我们见一面吧?”
朱薇琼对着紧闭的门一笑,答了一声“好”。
今晚会发生一些事,她胸有成竹地想。
卧室里的文家祺换上一件衣服,照照镜子,还是觉得不满意,又在柜子里翻找,他拎着衣服在身上对着镜子比划来比划去,突然一惊,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大跳,他怎么咧着嘴在笑?他恼羞成怒,猛地把衣服一扔,像是烫手似的,人也没了心情,往后一倒,仰在了床上,熨得笔挺的衬衫也被他压糟了,他不耐烦地扯出来,扔到了一边儿。
之前平静荡然无存,片刻前喜悦也是站不住脚的,她给他带来了什么呢?是无序纷乱的丝,慢慢就缠成茧,把他裹在里头了。
文家祺想起他在亭子里对鲁顺心说的那番话,那些话叫他后怕,他当时是被她气得口不择言,脑子发热了。几乎说完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尤其是在看到她的脸色,他感觉自己在做一件错事,这错误会让他付出代价。他不敢听到鲁顺心的答案,如果她说好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开心的,如果她拒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放手,还是更加受辱。
所以他只能逃走,他落荒而逃,在鲁顺心说出任何答案之前,鲁顺心更没有想要留住他,她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
文家祺本来想立刻就开车回去,可却不知不觉地在医院附近绕圈儿,他很清楚自己不想走,可也不敢再和鲁顺心面对面,他怕自己会做出更离谱的事,刚才的事比那个吻还离谱得多,他很责怪自己。
最后,他又鬼神神差地把车开到了医院旁边,他没有下车,只躲在车里暗自赌咒:他就等十分钟,不,五分钟,如果她没有出现,那他就···
文家祺已经忘了自己当时下得什么咒,他只记得鲁顺心很快就出现了。就像他一张嘴,就把她召唤来了。
鲁顺心是从一个店里出来恶,手里还拎着一把红色的塑料椅子。她走到了卖炒饭的那个女人摊前,把椅子放下,女人看着很无措,然后从她身后钻出来个小女孩儿,她拿起椅子一溜烟跑到摊子后面去了,之后鲁顺心就又回了医院,她没有发现他。
文家祺很好奇,他下了车,走到女人的摊子上又买了一份炒饭,那女人和他东拉西扯,就是不提鲁顺心,她可能已经不记得他和她一起来过,文家祺只好趁她不注意绕到摊子后面一探究竟。
他这次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儿,她把自己本子和书都放在鲁顺心送来的那把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了一张跟□□差不多高的小凳子上,她趴在那里摆正所有文具,又把椅子往自己跟上挪了挪,看上去很满意。
最后,文家祺拿着炒饭在医院附近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他没敢去碰床单,只在椅子上坐了一夜。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给鲁顺心打了个电话,说明天五点左右来接她,她只说了一声好,什么都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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