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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时,白啄枕头湿了半边,她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电视中还循环播放着那一段录音:“许厌,这种好事你不愿意,多的是人排队等.......”
自从那天打开那个纸箱,两个月了,白啄每晚只有听着这段录音才能睡着。
白啄抬起左手抹掉眼角的泪,右手拿起遥控器关了录音。
此时觉得那略显老态的声音实在太刺耳。
白啄坐在沙发上愣了许久,最后轻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白啄刚刚被擦干的眼睛重新蓄满了泪水。
白啄知道,这一年来,她一直病着,从来没好。
只是她装作好了,骗了所有人,甚至包括白天的她自己。
因为骗过了所有人,白啄想,她是不是连许厌一起骗了。
许厌以为她好了,就不安慰她了,甚至都不进入她的梦里。
只有昨天。
这是她第一次梦见许厌,能摸到他、碰到他、拥抱他。
那种感觉太幸福了,幸福到白啄知道那是梦境,幸福到她止不住地难受。
因为在梦中她就清晰地知道,梦一醒,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现在,她甚至记不起来梦中的细节。
白啄低着头,颤抖着肩膀,无声流着泪。
她想许厌。
没有一刻不想他。
在家里怎么都可以,可只要出门白啄就要戴上面具,戴上一种名叫“健康”的面具。
白啄可以不笑,可以面无表情,但她必须看着健康,就像她前二十多年一样。
而白啄看着健康的唯一办法就是忘掉许厌,就像她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这么一个人。
她这么做了,每个人也都信了。
白啄从来没有习惯没有许厌的日子。
她习惯的是身边没有许厌那种难受得快要死去的感觉。
生活总是在继续,没人管里面的人是不是过得撕心裂肺。
擦干眼泪,白啄还是那个白啄,别人眼中的白啄。
以前白啄睡不着的时候喜欢吃些药助眠,一片、两片的安眠药对白啄是有用的。
只是这一年来,白啄就是宁愿通宵不睡也再没拿出安眠药,甚至连想都不能想。
因为每次白啄都会想:许厌是从什么时候得到的那瓶药?他是什么时候决定的这件事?他生日那天收了蛋糕是不是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他.......
这些话盘旋在白啄脑海,甚至充斥她的每个细胞之中。
所以,不能看、不能想、不能吃,这样白啄才能活下去。
走出家门,白啄以身体不适向公司请了长假,拿着基本换洗的衣物回家住了几天。
每天陪着白父白母聊天,很亲密,白啄很少这么粘人,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独立自主,但很奇怪,白父白母好像更喜欢她这个样子。
这时候,白啄才明白,白凛插科打诨惹事的时候,她父母虽然呵斥,为何他们言语中的宠溺止都止不住。
那时她虽然不明白,但也是羡慕白凛的。
因为白啄和他刚好相反,她从不惹事,除去许厌的事情,白父白母从来没有大声呵斥过她,但白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现在她好像发现了。
原来要求她成熟稳重的父母也是喜欢孩子向他们撒娇的。
只是白啄自己过往没发觉罢了。
但是不晚,白啄想,只要她发现了就不晚。
白啄又花了一天陪着温言窝在家里,说说话,看看电影。
休息的这几天,白啄每一天都排得满满的。
看着像什么都没做,白啄却觉得比前面几个月还要充实。
白啄期待着每一天。
号那天,白啄如号那天一样,挑了一条到脚踝的裙子,抱着束香槟玫瑰走向许厌。
进陵园的时候,有人推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正往外面走,老人闭着眼睛,瘦骨嶙峋。
只看了一眼,白啄就垂眸移开视线,抱着花束的手紧了紧。
她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好,竟然在这位老人身上看出熟悉的影子
过了十天,上次的墓前的花束因为凋谢已经被清理了。
现在许厌墓前放了新鲜花束,花瓣上面还浸着水珠,来人应该刚走一会儿。
白啄弯腰把手中的鲜花并排放在那束花的旁边。
起身时白啄看着照片中许厌的眼睛,弯了弯嘴角。
看,不止她记得。
还有别人记着她的许厌。
白啄抬手,她的食指指尖轻轻在许厌眉眼划过。
许久,白啄收回手,转身往回走。
白啄包上的那个小狐狸挂件荡来荡去的,像是在给许厌招手,也像是和他告别。
—
那天下午,白啄没有回家,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和漫城的其他地方比起来相对贫穷、拥挤的一个地方。
里面的楼房太过老旧,有的已经掉漆,露出里面发红的砖块。
地上铺着混凝土,但坑坑洼洼,不知谁家洗衣的水流了出来,湿了一地。
白啄抬脚迈过面前的小水摊,向里面走去。
再往里走,有个小卖部,在旁边有人支了个桌子,此时正有人在打牌。
两个看着四十多的女人,偏胖。另外两个年龄看着更大,脸上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都很明显。
她们每个人的桌角放了几张一元五元的零钱,应该是下午的休闲活动。
白啄看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只是她穿得和这个地方的人格格不入,很难不让人注意。
玩牌的四个人包括周围站着观战的两人都扭过头来看白啄,然后转过头窃窃私语,不知谈论些什么。
但不管她们谈论什么白啄都不在意,她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况且,她现在一心想走到查到的那个地址。
白啄拐了个弯,终于在这排居民楼的尽头停住了脚步。
三楼,白啄抬起头数了数,阳台上挂着衣服的那家。
这些房子设计太老旧,每一家阳台上只用一米高的墙围着,没有别的防护措施。
并不安全,很容易翻进去。
白啄收回视线,抬脚朝里面走去。
楼梯看着像是好多天没打扫了,栏杆上的灰积了一层,只是不知道哪个调皮的孩子用手指从上划到下,只在上面留下了一条相对来说干净许多的印子。
白啄走到三楼,停住,她微微吸了口气,抬手,敲门。
咚、咚、咚,三下。
白啄收回手,静静地等着有人给她开门。
“谁啊?”
没一会儿,开门的同时传来一个女声,听着很年轻。
她打开了门,看着门前站着的白啄,愣了一下,问道:“你找谁?”
确实很年轻,二十上下的模样。
白啄看着她,下意识地想从这张脸上找到什么相似之处。
只是,不像的,一点都不像。
“谁啊?”
正说着另一个女声越来越近。
“不知道,她不说话。”
听到她们的对话,白啄猛地收回视线,低头,快速真整理好脸上的表情。
“您好,我......”
白啄想要抬起头,但视线却猛地一顿,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不,更准确地说是看着她隆起的肚子。
白啄的眼神太直白,面前的女人双手下意识的护在肚子上,警惕地看着白啄。
那时一种很明显地带有保护意味的动作。
白啄眼神颤了下,她的视线慢慢上移,直到定在那个女人的脸上。
她偏瘦,但嘴角眉梢都有种即将再为人母的慈爱。
等她皱眉不耐烦时,白啄移开视线,看向屋内,她面前站了两个人,门也开得更大,里面的大致布局看得一清二楚。
充满了生活气息,小小的客厅里还有个正在往锅里下丸子的男人。
正在吃火锅吗?
白啄的胃突然一阵翻滚,难受得她又想吐了。
“我找错地方了,不好意思。”
白啄忍着胃中翻腾,说完扭头就走,留下门后的那对母女面面相觑。
她下楼的同时还听见里面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是谁啊?”
“不知道,什么也不说,奇怪得很。”是那个年轻女孩的声音,“爸,丸子下好......”
接着就是关门声,里面人的谈话隔绝在屋内,什么也听不到了。
白啄也不想听,她捂着嘴,一直到走出楼梯松开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才稍稍压下想吐的欲望。
可笑。
实在太可笑了。
白啄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儿,低着头,笑了半天,笑得她眼泪都要出来。
挺好的。
忘了挺好。
这样许厌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白啄站直,手心握着小狐狸挂坠,一步一步向外走出去。
她带着许厌走出这个地方,离开这些人,再也不回来。
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