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朝他们一抱拳,跳窗而出,驾马驰于海上。
海风吹灭烛火,屋内瞬间黑下来,佩玉未曾多想,与怀柏对视一眼,也跟着跳出去。
怀柏倚在窗前,对站起身欲帮忙的徒弟们摆手,“你们都留在这儿,”目光在沧海身上停留,她道:“沧海,你看好他们。”
沧海点点头,伸手拦住了容寄白。
赵简一本已站起,闻言又坐下去,对另外两人说:“无事,不要担心,有她们足够了。”
柳环顾手紧紧攥住窗沿,神色凝重,眉头紧锁。风吹散她的长发,如水墨在烟雨中晕开。
怀柏翻窗跳下,云中冷电出鞘,飞在她脚下。
屋外黑漆漆一片,像一碗浓墨倾倒,海风猎猎,风急浪高。
佩玉有迷心为引,得知岁寒的位置,御刀在风浪中穿行,怀柏紧紧跟在她身后。
游烟翠面色如冰,执抢立在汹涌海上,四周围满密密麻麻的水族。
几条蛟在她头顶游动,愤恨地搅动风云,激起滔天巨浪。
她金甲溅上半身血痕,水面泛起浓浓的血腥味,游烟翠神色一敛,跳起来,长/枪往下挑起一只偷袭的海蚌。
上下左右皆被围锁。
一众海妖摄于浴火之威,不敢靠近,但游烟翠也没有掉以轻心。若一时不慎,便会落到和岁寒一样的下场。
游烟翠目光掠过浮在海面一只巨大蚌壳,蚌壳开着一条缝,还在往外汩汩冒着红血。
蛟妖不耐烦地甩尾,催促好几声后,一只巨大的、布满青苔贝壳的海怪从水面升起。
众妖齐齐退散,为它让出一条道。
游烟翠在海上征伐数年,一时竟不认识这只山一般的庞然巨兽是何来头。她面色寒凝,握紧手里的枪。
海怪的身子遮天蔽日,游烟翠仰头只能看见十余只巨大的钳子。
触手猛地砸下,游烟翠跳开躲过,身子却被浪花拍到,吐出一口血来。
她揩去嘴角的血,在海怪面前节节败退,周围的海妖趁机涌上,消磨她的体力。
游烟翠挑翻一只偷袭的蟹妖,头顶突然袭来冷风,她身上汗毛倒立,本能想避开,但海怪身形太过巨大,加上海妖拦路,已是避无可避。
她面色苍白,举枪做好两败俱伤的准备。
昏暗的天色里,一道白光犹如离弦之箭刺来。
游烟翠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海怪的身子一晃,鲜血如瀑洒下,一只钳子掉在海中,惊起浪涛千丈。
海怪受痛哀嚎,海涛更加汹涌,深黑海面出现一个巨大旋涡,许多水妖受波及,被海浪卷入旋涡。
佩玉拉着游烟翠劈出一道血路,转头问:“岁寒呢?”
游烟翠指着那个冒血的巨蚌,“在那。”
佩玉有些不愿相信,岁寒就这么轻易死了?
怀柏穿过重围,也杀了过来。她们笔直飞行,竟比霁月还要快一点。
她看了看周围,问了同样的问题,“岁寒呢?”
佩玉抿唇,指着巨蚌。
怀柏摇头,“真惨。”也算恶有恶报了吧。
怀柏又问:“这是什么妖?”
佩玉声音沉凝,“不是妖,是魔物。”她顿了下,“甲壳坚硬,但脐处柔软,我去对付它,师尊你留在这儿。”
怀柏道:“小心点啊。”
佩玉扬了扬唇,“好。”
游烟翠攥紧枪,“就让她一人去?我们也帮忙吧。”
怀柏笑了笑,云中脱手飞于空中,剑影闪烁,像冷冽的月光,纷飞的白雪。
百步之内的海妖在瞬间被剑气绞成碎片,海面被血染红,千尺无妖。
“你……到底是谁?”游烟翠又敬又骇地看着她。
怀柏抬手,云中如飞鸟飞回她的手中。她握剑,微笑着,眼中却是冰冷的杀意,“孤山,怀柏。”
游烟翠深吸一口气,“守闲峰主,是您!”
怀柏握剑立在此,青衣翻飞,长发如墨,无妖再敢靠近。
她用剑气为佩玉辟出一方安的决斗场后,抬头看着白衣少女与海怪周旋。
直觉佩玉不会遇到危险,但怀柏还是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游烟翠知道她身份后,怔了半晌,扭扭捏捏不知说什么,余光瞥见那个冒血的巨蚌,飞过去去枪挑进裂缝,想把蚌壳撬开。可惜巨蚌有千钧之力,她撬了半天,只撬开指头大一条小缝。
怀柏抱臂观望,给她鼓气,“加把劲!你可以的!”
游烟翠暗自腹诽,你也不来帮我一下。
这时巨兽突然发出一声濒死的惨叫,山般的身体轰然倒下。
游烟翠正犹豫要不要背起巨蚌一起逃,被怀柏拉上云中,眨眼遁出数里。
怀柏问:“怎么?你还想背着那大家伙一起走?”
游烟翠蹙眉,“岁寒还在其中。”
怀柏面色大变,“什么?岁寒还在其中?情况紧急,我居然忘了。唉,节哀节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游烟翠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上哪儿不对。
佩玉手里系着一条粗壮麻绳,绳子另一端系着海怪尸体,御刀把海怪拖来。
水族早在海怪死亡那刻轰然逃散,几条蛟不甘地怪叫,怀柏抬头看了眼,它们便屁都不敢出遁入海中。
空荡荡的海面,唯有不断涌上的鲜血见证方才的凶险。
怀柏有些好奇,“你拖着这东西来做什么?”
佩玉道:“这魔的壳甲坚硬,是做偃甲的好材料,大师兄也许拿着会有用,也能让和生财拖走。”
怀柏拍手,“好徒弟,物尽其用,勤俭持家。”
佩玉听到这称呼,愣了一下,“师尊?”
怀柏笑着拍拍她的肩,“我已经告诉彩云了,反正这也瞒不了多久,何况彩云并非多舌之人。”
游烟翠面色一红,低下了头。
直到此时,圣人庄之人才姗姗来迟。
霁月看见她们好好站着谈笑,一愣,转眼又看到海怪的尸体,又是一愣,喃喃:“你、你们。”
游烟翠道:“我本已命悬一线,多亏孤山这二位仙长相救。”
霁月抱拳行礼,“多谢。”她扭头看了看,也问:“岁寒呢?”
怀柏和游烟翠对视一眼,神色皆有些不自然。
佩玉皱眉,说:“方才好像被困在一个巨蚌里,但在打斗中失去了踪迹。”
霁月忧心忡忡,正想嘱咐弟子们去海中搜寻,怀柏突然凉凉添道:“你们还是不要轻易下海,海里不仅仅有无数的妖,还出现了魔物。”
“魔物?!”
众人皆色变,面面相觑,露出恐慌之色。
怀柏一指,“你看,这不就是魔?”
圣人庄的弟子们又怕又好奇,偷偷往海怪尸体瞥,交头接耳道:“那就是魔物呀?好大好凶的样子!”
“太可怕了!日后我们巡海遇上这种东西怎么办?”
“难道妖物和魔物勾结在一起了吗?”
霁月神色一凛,来不及再搜寻岁寒,正要飞往见贤阁向圣人禀告此事,一个巨蚌又慢悠悠浮上来,咕噜咕噜吐着粉色的泡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怀柏翻个白眼,心想,女主的命也太硬了吧。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喏,岁寒。”
巨蚌力气太大,霁月与游烟翠花了许多力气才把它弄开。
蚌壳一开,岁寒的惨状让许多年轻弟子不敢直视——她的双足双手皆被切断,像破布娃娃躺在蚌肉上,嘴巴大张,一只丑陋的虫子覆在舌上,让她合不上嘴。可纵是这样,靠着蚌里残存的空气,她竟还有一丝气息。
霁月面露不忍,此番惨状,倒不如真让她死了。她示意弟子们抬着岁寒回去治疗。
游烟翠亦受了些伤,回到圣人庄后拜别二人,回到住处歇息。
怀柏看着翻滚的海面,自言自语:“海中怎么出现魔?”
佩玉提醒,“东海也有神器,那些魔物也许是开始行动。”她神色微变,道:“我们离开孤山,剑尊亦出走,如今六位峰主除却道尊只余三位。道尊正好在此时遣散同门,是否是孤山遇到危险!”
怀柏垂眸,敛去眼中忧色,“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师兄做什么心里都是有数的。”
滔滔白浪滚来,狂风嘶吼,黑云未散,似在酝酿更大的风浪。
她们处在风暴中心,成为天地中渺小的两点。
怀柏低声叹口气,“先回去。”
佩玉点点头,把麻绳系在海边礁石上,准备等会再带赵简一来看看。
她们进楼后,合上酒楼的窗,隔断窗外的巨浪狂风。
容寄白扬唇,“说过让你不要担心吧,我师妹,超厉害!”
柳环顾面色微缓,放下紧紧握着的酒杯。
容寄白探身,问:“小师妹,到底发生何事?”
佩玉将海上之事简要说出,说到岁寒惨状时,众人皆面露不忍。
柳环顾猛地起身,拱手辞别,匆匆走出了酒楼。
佩玉跟她走出去,问:“你……要去看她?”
柳环顾点头苦笑:“人算不如天算,我本只想稍稍惩治她,她却遭到这样的报应。”她面色寂寥,“她初来圣人庄时,亦是饱受欺凌,我还以为我与她是同一种人。”
佩玉道:“她不是个好人。”
柳环顾叹息,“无论如何,她都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如若她不能好,我便会照顾她的余生。”
佩玉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突然止住,看了眼压天乌云,“要下雨了,带伞了吗?”
柳环顾道:“片刻不离身。”
佩玉点点头,转身回到酒楼中。
柳环顾撑起一把素白的纸伞,转动伞把,雨珠淅淅沥沥往外甩去。
她嘴角往上扬,轻哼起一首快活的小调,走过一树新开的茶花时,弯腰嗅嗅浅淡的花香,小心折下一枝白花,弹去上面滚动的水珠,收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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