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夏青现在的心里,尽管还压着那件沉重的心事,但她发现,张智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她心里的压力似乎分解了不少。显而易见,张智是极其疼爱这个孩子的。
但苟夏青几个月前已经确定了的想法,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她一点也没有考虑过打破现状:女人嘛,找个男人就是要用来依靠的,自己和颜永军的婚姻,自己是满意的,现在虽然出现了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就寄希望于张智拿到博士学位后回他的西城,回他的老婆孩子身边,他回去了,大家就安稳了,就好比二十年前他们两人大学毕业时那样。
苟夏青虽然抱着这种坚定的想法,但她明白,二十年后的今天,她与张智之间已经和二十年前完全不同,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无法割裂的关系,也就不得不有了不能无视的牵绊,所以,张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苟夏青其实也很想知道。
心里压力被分担了,苟夏青对丈夫颜永军的负疚感,也变得越来越强烈了。她现在每天尽可能地多做些家务,对颜永军也是照顾有加。
苟夏青的异常并没有引起颜永军的注意。
当初和苟夏青结婚时,颜永军不打算要孩子的愿望更强烈一些,但现在,孩子都已经上幼儿园了,他心底的那份父爱早就被激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不能再像自己这样过一辈子,他要让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
昨天,在证券公司营业厅,他和他的那几个股友坐在大厅里天南地北地聊天,那个身材瘦瘦的颧骨高高的带着一副近视眼镜的四眼军师说:“你们晓得吧,美国9·11事件中最后倒塌的那栋大楼,上个月重新建成投入使用,听说北京的一家房地产公司,一下子租用了这个大楼最高处的五层楼啊,厉害吧。”
“搞房地产的利润简直太大啦。”
“是啊,咱们几个也折腾了十几年了,跟人家一比,挣得就是些小钱。”
“男人嘛,就该干出那样的大事业。要不然,儿子都养得不气派。”颜永军接着股友的话说。他想起了前几天苟夏青跟他讲的事。
苟夏青那天说,她们单位里的那些年轻妈妈们聚在一起,议论现在兴起的天才训练营的事情,说现在不少大城市都办起了针对幼儿的天才训练营,还有的办起了什么幼儿emba授课班,简直是门庭若市,学费高达几万元,但那些给孩子报名参加学习和训练的家长,掏钱的时候一个个毫不犹豫。
苟夏青的一番话,让颜永军觉得自己一定要努力,要让老婆孩子跟着自己也过上别人都羡慕的生活。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替姐姐颜继芳办幼儿园的事情,他发现办幼儿园的利润相当可观。
去办各种审批手续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儿子现在上的那家公办幼儿园收费还算合理,而有的幼儿园要交什么赞助费、生活费、保育费、书本费、生活用品费,名堂太多了,孩子上一年幼儿园,算下来大约要交给幼儿园的固定费用就多达上万元。而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不固定的收费项目,比如报名参加美术学习班、音乐兴趣班要收费,就连房间安装空调也要收费。
颜永军想,这次先帮姐姐把幼儿园办起来再说,或许将来发展好了,再租一个大一点的地方,有教室,有活动绿地等等,到时候,真的就做大了也说不定呢。
他帮姐姐租到的是一处临街的门面房,这间门面房分上下两层,面积各有大概六七十平方的样子。他找人把房子简单装修了一下,在楼上放置了十几张小床,供孩子们中午睡觉。楼下,除了专门隔出的一间厨房,剩余的空间摆了几张小餐桌,是孩子们活动和吃饭的地方。
颜永军还给幼儿园取了个名字——蓝筹幼儿园,并专门找人设计了招牌,挂在了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外墙上。
幼儿园开始招生了。
弟弟起的这个名字,颜继芳并不是很懂,但她觉得弟弟给幼儿园起什么名字都好,她相信弟弟的眼光。果然,开业没几天,就不断有家长来咨询报名。姐姐和她的那几个姐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给幼儿园取名字的时候,颜永军专门问过苟夏青的意见。
可苟夏青说,你脑袋那么灵光,起什么名字都行。之后她就没再问过这件事。
开业那天,当苟夏青看到蓝筹幼儿园几个字时,说了句“军军你好有才呀”,然后就搂着姐姐颜继芳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
笑过一阵后,苟夏青越琢磨越觉得这个名字起的好,特别好,那一刻,颜永军在她的眼里更加高大,更加让她感到骄傲。
颜永军虽然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但恰恰因为此,反倒让颜永军在苟夏青的眼里增添了一种不羁的豪放的男人的味道,而这个男人就是她苟夏青的丈夫,苟夏青心里的那种幸运、幸福、依赖的感觉也就更强烈了……
这段时间,股市行情和酷热的天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显得不温不火。帮姐姐把幼儿园开业的事情安排妥当后,自己儿子的幼儿园也到了放暑假的时间。颜永军就按照五一的时候答应苟夏青的,带着苟夏青和儿子到东北玩去了。
张智和苟夏青又是将近一个月没有见面了。拿到了鉴定报告后,他急于想知道苟夏青的想法,也急于想把自己的打算跟苟夏青谈谈。
张智把电话打给苟夏青的时候,苟夏青正跟颜永军和孩子在开往大连的火车卧铺车厢里。
“喂,在班上吗?”
张智这次没有让自己作任何铺垫,上来就直接问道。他觉得自己和苟夏青之间,现在已经不再需要那种生分的客套。
“哦,是你啊,我休公休假了,现在在外地,等我回来上班再说好吧。”苟夏青故意大声说。
“你不方便说话?”张智又问。
“那好吧。好的好的。”苟夏青答非所问挂了电话。
很显然,苟夏青不方便跟他说话。但张智想问她具体什么时候上班,可是那边电话已经挂了。张智想了想,把电话打到了苟夏青的单位,接电话的人说,苟夏青休假了,大概两周以后回来。
休假了?去外地了?那岂不是还带着我的儿子吗?
张智的心里顿时生出了嫉妒,甚至有些恼怒。他感到了一种特别的不舒适。他发现了自己心里的这种奇妙的变化。他开始有了一种紧迫感。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把这件事情尽快解决好,那这样的不舒适就会一直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
学校里,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放假回家。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既然两周内不可能与苟夏青见面,那他也没时间再等在这里了。开题报告的大致轮廓已经在导师那里得到认可,再待在学校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于是,张智给自己买好了第二天回西城的火车票。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他无事可做。一个人站在宿舍的窗前,他捋了捋自己的脑子,就想起了马涛那天找他谈的事情。自从那天他把想起的温州那家皮革厂的情况跟马涛谈了以后,就没有再考虑这件事。一是他有顾虑,二是他的大脑那几天也实在是腾不出空间来。
不过,他确实非常关心马涛关于勤凯公司的许多想法。他想在回西城之前再见见马涛。下午,他去了勤凯公司。
“张智,看来咱不用再费心思了,大老板真是已经铁了心啦,不但要把勤凯公司撤回去,而且就连在这儿买的五十亩地可能也准备处理掉了。”
马涛的话让张智感到失望。
“真的吗?这么说,大老板是要准备扎根西城了。”张智盯着马涛,急着想从马涛这里再知道一些新消息。
“唉,真不知他怎么想的,已经让人给我带话了,回去以后,马上把公司注册在西城开发区。”马涛的声音里带着无奈。
“当时大家知道院里在海东买了这五十亩地,都觉得曙光院的领导挺有气魄,也挺有眼光,现在卖了,难道就是想挣点地皮钱?到底怎么想的。”张智本来还想再说上一句“败家子”,但他没让自己这种情绪化的语言流露出来。
“这五十亩地是大老板的前任买的,派上用场了,大家会认为,那是人家前任有眼光,派不上用场了,大家又会认为,那就是他这个现任院长的无能,你想想,林院长在这件事情上,怎么会有积极性。嗨,回就回吧,具体运作起来再说,反正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马涛似乎已经有了对策。
“你最近回西城吗?”张智问。
“本来不是说要回嘛,林院长这不是已经让人带话过来了,那我就过几天再说吧。你要放假了吧。”
“对,我明天回西城。”
“你这次回去,我那天跟你谈的那些想法,先不要跟院里任何人透露。跟你说,我过几天回去,可能很快就会着手按我的想法去运作了。”马涛交待张智。
“都考虑好了?”张智问。
“不能再瞻前顾后了,我准备放手一搏。这几天,我已经反复考虑了,既然已经看准了目标,不大干一场,这辈子就这样了。张智,换你,你甘心?”
马涛的话,说的张智心里也是激情澎湃的。
他心里暗自佩服马涛的魄力。但他又觉得,马涛仍是缺乏应有的稳重,这是马涛和自己最不同的地方。
他绝对不是否定马涛,相反,他也知道,自己恰恰缺乏马涛的这种明快的行事作风,自己是那种稳重有余、热情不足的类型,换句话说,就是那种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会轻易出手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