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时呆滞地顿了顿,说话时还有些抽泣:“我吃药了。”
“吃的可是若舌草?”严翰十分激动的追问道。禾时点点头。
“那个···什么凉血症?”韦禹这才有缝隙得以提出疑惑,他从不知禾时有什么病症,禾荃给他的信中并未提到过。
顾辞也竖起了耳朵。
“是一种极罕见的病,在下族中数十人,行医近百年,这也是头一回碰见。”
严翰说着又上下打量了禾时,眼中仍是不可置信:“医典上对此病也仅仅只是猜想,没想到姑娘竟然真用若舌草治好了?”
“真的好了吗?可还有不舒服?”韦禹关切的问道。
禾时摇摇头,她心里知道若舌草只起缓解,救命之用,自己的病是治不好的。
“姑娘可否借所服之药一看?”
禾时自腰间取出药瓶递过去,严翰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倒出一粒放在鼻下仔细闻了起来。
不多久,严翰双眉忽皱,十分谨慎地望着禾时,探道:“姑娘难道是羌胡人?”
“当然不是!”
禾时立刻肯定道。然严翰这一问,让顾辞和韦禹着实吃了一惊,骤然严肃起来。
“若舌草是羌胡的名药,只有每年刚入冬时才可采摘,且长于高山悬崖上,产量极少,从来只藏于本国皇室。”
严翰越说越警惕:“如姑娘所说,这真是若舌草的话,姑娘又是怎么得到的?”
禾时眨了眨眼,她以前从未问过父亲若舌草的来历,更不知这般难得。
但这药需他人内力送服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断定现下手中的若舌草是且只能是狄怀奚放下的。
看着屋中几人等待的眼神,禾时却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解释,着急道:“大夫您还是别管我了,我定不是羌胡人,您救救晏晏吧。”
禾时这一说,严翰刚起的兴头像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唉~”
他将若舌丸放回瓶中递还给禾时,摇了摇头,附手踱步至床边:“在下很负责任的说····”
严翰欲言又止,三人的心已悬到了嗓子眼儿,“棘鳢虫毒入血液,真的···无解。”
严翰的话如同尖刀,一下子绞入三个人的心上。
顾辞双眼已泛泪光,气息也在喉咙里打转,可眼神却牢牢地盯着晏晏苍白的面颊,附在床沿的手布满青筋,他到现在也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把晏晏带出来了却不能带回去。
可如他这般自责的,又何止他一人呢?
禾时此时早泣不成声,若是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会带晏晏离开。
她心里千万次的祈求上天,可晏晏连眼也不眨一下,就那样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悄地离开了。
“大夫···大夫···”禾时无力地拽着严翰的长袖,泪水已沾满了她的衣襟:“求求您,您再试一试,再救救她吧!”
屋里静得出奇,便连呼吸声也不曾听得见,只有禾时这绝望的哀求。
或许是因此,严翰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在下···真的尽力了。”
“怎么就尽力了呢?”
禾时不死心,她也没办法看晏晏就这样躺着等死,可她也越发觉得自己没了力气:“要什么药我去找,凉血症都能救,怎么尽力了呢?”
“不是所有人都有姑娘这样的···运气!”
对于禾时有若舌草一事,严翰想,他也只能用运气来形容了吧。
可就是这句话,让一直沉默不语的顾辞猛然窜起身,气势汹汹地朝禾时大步冲去:“晏晏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你们为什么要独自离开?”
禾时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激灵,脚下不稳往后仰跌下去,顾辞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狠狠地盯着她:“说啊!”
为什么她能有这样的运气,晏晏却要遭她连累付出生命?顾辞眼中布满血丝,那满目的凶光,像是要将禾时生吞了。
“是我,是我的错,晏晏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是我害了她。”禾时几乎是哭喊着的。
顾辞的手撰的更紧了,衣领在禾时的脖子上勒出了印子:“为什么?你任性妄为自己不要命就算了你为什么要连累她?”
顾辞怒吼道。
韦禹见他这样愤怒,连忙上去劝阻,可顾辞哪里冷静的下来,他恨不得要禾时给晏晏偿命。
“迎之你放开,你伤了她怎么跟皇上交待?”
顾辞松开手,指着床上仍未苏醒的晏晏,吼道:“她伤晏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怎么交待?”
“晏晏不是她伤的。”
“有何区别?”
顾辞已近乎失去理智,像一头疯狂的狮子,随时会咬上任何人。
韦禹知道此时不宜与他争论,便刻意避开他的眼光,转头去看禾时。禾时这会儿脚下发软,已经没法站稳了。
严翰见状立刻来查她脉息,腕上寒意又起,脉已细弱:“赶紧扶她回去歇着吧,要平躺。”
韦禹百般庆幸严翰说了这话,他正好有理由将禾时带走。
“阿时···阿时。”说话间,禾时已昏睡过去。韦禹将她横抱起,转身出门前还不忘朝严翰递了个眼色,嘱托他照看顾辞。
严翰会意地点了点头。
顾辞就这样一整夜守在晏晏身边,他不睡,也不让严翰打盹儿,两人就这样,并不说话,一直等着晏晏醒来。
严翰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醒。
……
多日前,朝廷下令西川塔康府进山寻符时,禅帝表面上着沈常安在军中挑选少将前往西川,实际私下已秘密派遣亲卫营羽林郎将王佐快马先行。
王佐到达塔康时,正是顾辞下山的第二日。因是执行密令,王佐不能公开身份,只得扮成江湖人士,设法接近顾辞。
可不曾想,他在塔康府周围盘桓了一日,连顾辞的影子也没瞧见。考虑到光顶符的安全,王佐不得已决定夜探王府···
王府偏院,昏睡了整整一日的禾时这会儿刚醒,回了回神想起晏晏,便起身又要往南院去,不料叫正巧来看她的韦禹碰了个正着,硬是给她按了回去。
“你昨日已是滴水未进,今日又睡了一天,现在可别想乱跑了。”韦禹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道:“我已让平儿去备些清淡的流食,你多少吃一些。”
禾时现在满腹都似被什么东西牢牢堵着,哪里吃的下去,只应付着韦禹胡乱灌了杯水,便又坐不住的要起身。
“你别去了。”韦禹连忙将她又拉回来,不忍道:“迎之在那儿。”
一边是伤心而怒的顾辞,一边是伤情体弱的禾时,晏晏已然重伤难治,他实在不想看见这两人再起什么争端,他相信晏晏也不愿看见。
禾时亦顿了,然转而又真挚坚决道:“他说的没错,他怪我怒我恨我,都没错。”
说完便提步要走,韦禹知阻她不得,无奈妥协:“好了我不拦你,但你等平儿来,吃点东西我陪你去。”
说话间,平儿端着一碗南瓜粥迎面进来,禾时虽没胃口,但为应付韦禹也勉强咽了下去。
“慢点,两日没进食了,别伤着胃。”禾时埋头喝粥,突得心生暖意,不知是粥暖还是韦禹这诚挚的关切暖,禾时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便止不住的要夺眶而出,她连忙将头埋的更低了。
院外,明月已高悬夜空。王府的重檐之上,一个身影极速闪过,动作之轻之快,府中来往巡卫无一人察觉。
可他仍是没逃过潜藏于偏院的狄怀奚的眼睛,怀奚远远看见那人身影,跃身悄悄跟了上去。他见那人似是寻找什么,在王府探查一圈后,最终进了南院。
怀奚继续跟着,藏身于南院的榕树丛中,他见那人极小心的瞧了瞧四周,确定无人后竟闪身进了内屋。
内屋此时应当只有昏迷不醒的晏晏,那人究竟有何企图?怀奚怕此人来者不善,于是飞身上了屋檐,轻轻掀开一片石瓦,屋中二人尽收眼底···
“二公子!”王佐轻功极好,以至于当顾辞察觉时,他已然到了眼前:“在下羽林郎将王佐,奉圣上密令来接光顶符。”
虽说禅帝的亲卫羽林营神秘非常,但顾辞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这王佐,何况他这飞马踏燕的轻功也不是能轻易仿冒的。
故,对他身份,顾辞并未怀疑。
“这是圣上给您的密函”王佐自怀中掏出密函呈上。
函中所书乃是禅帝亲笔,且加盖了圣印,命顾辞秘密将光顶符交于王佐带回。
顾辞确认了密函的真假,便未耽搁,将一直随身携带的光顶符交给了王佐。
王佐取符后,随即退出内屋。一个跃身自南院墙头而过,连夜策马回京。
得知此人只是朝廷派来取符的,怀奚便将瓦片重新放了回去,正要离开南院时,又见禾时韦禹正朝此处而来···
禾时这次进屋没再多言,只静静待在晏晏床边,偶尔握着她的手,默默唤她名字。
韦禹则在一旁刻意找寻话头,企图分散顾辞凝聚在晏晏身上的注意力:“严大夫怎么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