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巨大的破门声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那般微弱,惨白的灯光探入被死寂充满的房间“中华联邦军!中华联邦军!有人吗?”一名士官端着被白雪盖住了的长枪,威慑性地大喊着冲了进来,却不小心撞到了壁橱,把上面堆着的一些空罐头都震了下来,一个一个落在了士官的头盔上。罐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却扰人心烦的声音,但在这冰天雪地的南极,倒也是种难得的乐声。
但士官显然没有他那些属下的闲情逸致,军校出身的他只知道时刻保持警惕,却不知道在枯燥的战场自寻其乐来排解排解寂寞。端得稳稳的枪口,强烈刺眼的白光扫过被暴风雪填埋的房间。就目前士官的神情而言,任何的动静都可能引来一梭子弹。
厚重的防护服反而是种拖累,军靴在这被封冻住的金属地板上每走一步都会发生刺啦的破碎声。“想要不被人发现根本不可能。”士官这么想着,不由得放下了枪口,偏头看向破碎的窗外,呼啸着的寒风和漫天狂舞的冰雪,眼神不禁落寞了几分。
“嘶……”很细微的声音,如果不是士官现在的神经过于敏感的话,估计是不会听见的。“就在角落里……”心里反复回想这这句话,士官缓缓回过头,又悄悄地端起了枪口。无线电的线路早就被这可怕的严寒所损坏,耳边一片宁静,士官能够清晰地听到衣物之类的东西婆娑地板的细微声音,感谢这摩擦力,让他夏明空可以给惨死的弟兄做最后一搏,而不是在这天杀的南极深夜苟且偷生。“兄弟们,我夏某,这就来陪你们。”闪身转到正对着那声音源头的方位,士官的眼睛被愤怒充斥,战术手电的刺眼白光照向那自己以为的终点。
“唉?”没有想象中的嗜血巨怪,或者是像之前那样冲进机舱大杀四方的提着怪刀的家伙,而是,那个少女。穿着白色拘束服的少女,蜷缩在没有被冰雪染指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少女显然是冻坏了,就连强光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也感觉不到,只是不停地在发抖,冻得青紫干裂的唇,吐出稀薄的温暖,就像被这严寒压榨一般。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防护服,士官盯着少女颤抖的身躯迟疑了一会儿,接着便凑到少女呆着的角落里,脱下了厚重保暖的防护服……
……
再次醒来时,夏折羽已经身在医院了,而且梦里再一次地浮现出了上次梦境的后续,虽说不是很完整也值得去思考,但记忆自己的伤势或许才是相对重要的。右臂上的伤口已经在医疗磁波的刺,只是老老实实像个伤患躺在纯白的病床上,展露出由心而发的微笑,欣赏着眼前美丽的人儿的极妍娇态。扭捏着身子,爱塔莱微微抬正了脸看向一副伤患老爷样的夏折羽,礼貌且关怀地询问“感觉还好吗?”。夏折羽似乎完全把注意力放在爱塔莱那双摄人心魄的蓝眼睛上了,呆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只是还有些无力而已,以及没什么大碍了。”。
“抱歉……”爱塔莱深深地低下头满怀歉意地说着“抱歉让您受这么重的伤。”。夏折羽伸出手,握住了爱塔莱摆在膝上的手,安慰道“没事,是我自己跟进去才受的伤,你不用自责,没事。”。爱塔莱凝视着夏折羽伸过来的手,那只被握住的手感受着从未感受的温暖。“我妹妹那边怎么样了?”爱塔莱抬起头看向夏折羽,回答道“我说服她照常上学去了,她很担心您,她好几次都想来医院照看您。”。“好几次?”夏折羽对某个字眼很在意,并询问道“是的,您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但不用担心,店长她让您好好休息,病好了再去工作,所以别担心店里,那里还有我呢!”见夏折羽想支起身子下床,爱塔莱急忙起身把夏折羽按住,继续说道。“原来失血休克真的那么严重。话说这是哪所医院?”,“这里是圣玛利亚医学院附属的一所教会医院。”,“教会?”,“嗯,同时这所医院也属于圣约翰教会管辖。”听着爱塔莱向自己介绍情况,夏折羽还是耐不住卧床的空虚感,拂开爱塔莱的手,从床上缓缓下来说道“我想去外面逛逛,如果我再继续躺着的话可能就会生锈了吧?”。爱塔莱呆呆看着夏折羽站在地板上左三圈右三圈地扭动着腰活动筋骨,套着宽松的淡蓝病患服,夏折羽转过身面对着爱塔莱,微笑着伸出手牵住爱塔莱的手说道“能带我去外面呼吸点新鲜空气吗?”。爱塔莱羞红了脸,甜甜地笑着点了点头。
……
莫斯工业区的“战事”已经持续了整整31小时了,米歇尔对于特种作战指挥中心指挥官用“战事”这个词一点都不惊讶,或者说有异议。因为对于他和所有第一时间进入莫斯工业区展开歼灭行动的兀鹰特种部队而言,这场战斗比起经典战争片《黑鹰坠落》里所描写的战争场面还要残酷,这是兀鹰特种部队建成以来最大规模的行动也是最大程度的伤亡。delta-4小队在第三厂区宿舍街区全灭,当时最后接到救援信号和最先抵达现场的是米歇尔的oga-7小队,可到了那里,只剩下被烈火烧焦、被利器刺穿、被爆炸撕裂、被剑刃斩断的各式各样地方式死去的delta-4小队队员,那是一支特种部队,那是一支由铁铮铮的汉子所构成的精英部队。对于军人而言,那样的死法对他们是极为不尊重的,被烧焦,身首异处,这不是军人该有的死法。对于米歇尔而言,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倒在战壕的战友怀里,才是该有的死法,因为那至少还会剩下完整的尸体,而不是碎块。
战局的扭转是从f陆军和他们的步兵战车抵达时才开始的,而那时候米歇尔的部队刚巧在那些混账的火炮直接轰炸中解围,就“第一次约会”的状况而言,米歇尔对那些暴躁的陆军没什么好印象,毕竟自己的胳膊差点被高速弹飞的弹片整个从身子上撕下来,但那至少没有让“友军误杀”的字样印刻在米歇尔的从军履历上。ucs无人步兵战车的到来简直就像是救世主再临,强劲的机炮和榴弹炮足以把那些满街飞奔和爬满了墙壁的残缺者撕成碎片并且赶到一个小角落,然后一发155榴弹炮送下地狱。米歇尔不怎么喜欢那样,因为那是空军的权利,因为那是那些在云端徘徊的武装运输机的权利。
等f重新掌握战局并缓慢地推进战线,米歇尔和其他的兀鹰特种部队已经到了极限,他们不得不退下前线,来到前线作战基地修整,或者干脆像echo-5小队那样坐等“大获全胜”的同时去骚扰那些在野战医院照顾伤员的清纯可爱的女医护兵们。但米歇尔不怎么想,他只想静静的像现在这样,坐在弹药箱上,手里攥着印有“米勒·埃文斯-下士”字样的金属吊牌,独自呆一会儿静静心。
“为什么科研官小姐会在这里?”米歇尔没有看向来人的方向,但他确认来人就是苏菲,而那停顿下来的脚步,也证实了米歇尔的直觉。“为什么上尉先生要在这里坐着?”周围都是枪声,血迹,弹壳,苏菲披着代表科研官身份的白大褂,站在一箱又一箱的弹药箱之间的空地上。圆头的高跟鞋,黑色诱惑的长筒袜,和这惨烈冰冷的战场形成了完美的对比。“我只是在缅怀某个笨蛋罢了,你呢?”米歇尔说着,低下了头,灰扑扑的头发挡住了眼睛,苏菲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只是在帮助那些受伤的士兵们,解除伤痛。”苏菲这么说着,左臂横在胸前,握住了右臂,眼神多少有那么些悲伤。“很高兴你没有把他们解剖。”米歇尔讽刺的说了句玩笑话,苏菲听在耳里,感觉不是很好受。“我不会那样做的。”苏菲把头偏了过去,低头看向满目疮痍的地面上那满地凌乱的脚印和弹壳。“真的吗?我可对那天你对那些戴面具的家伙进行活体解剖的事情记忆犹新。”科学性的残忍,这就是为什么米歇尔很讨厌那么所谓的科学家,所以苏菲的那种忘却了人类本性的科学性残忍让米歇尔一直很不好受。
“我只是想要了解,是不是病毒造成了他们的那种病症,这可以为你们提供有效消灭他们的办法,可以让你们避免伤亡……”苏菲没有说下去,因为米歇尔已经收起了攥在手里的满是刻痕的吊牌,一米八的身高站起了苏菲眼前,那种冰冷的表情和极具压迫感的身高逼得苏菲被弹药箱绊了一下,瘫坐在了上面。米歇尔低垂的手中握着有些外壳褪色的突击步枪,身上的弹药袋塞满了弹匣,头盔上有着三道触目惊心的抓痕,整张脸都被灰尘所占领,在新兵营里被教官说三道四的漂亮蓝眼睛也染上了阴暗的灰色色调。米歇尔居高临下地俯视苏菲,苏菲仰着头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米歇尔的脸庞,在晨曦的微凉的光线下,那张满是伤痕和幽愤的脸庞就像是那些大师笔下的黑白刻版画般棱角分明,令人恐惧。
“避免伤亡?”米歇尔缓缓地开口了,低沉沙哑的声音满是讽刺的意味。“……”苏菲不敢说话,因为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危险的气息。米歇尔又重新把那块吊牌从裤兜里掏出来,拿到了苏菲的眼前,摇晃着,松手,掉在了苏菲的套裙上接着说道“他叫米勒·埃文斯,下士,原北美防御军nasa加拿大区第一军第三步兵师士兵,编号是nada-c-13241209-20240125。现在是联合安全部队f,先进武器战斗小组awct-‘兀鹰’特种部队的oga-7小队的队员,编号是awct-o7-002189-20291231。”米歇尔一边说着一边退了两步,坐在弹药箱上,埋头摆弄着手里的步枪。
苏菲捧2起那块吊牌,眼神凝固在那一个一个熟悉的字母上,感受着米歇尔在那上面传递的悲伤。“他是个很好的士兵,也是个很好的人,他不应该被那该死的东西烧掉半个身子,最后只剩下一块狗牌,他不应该这样死去。”米歇尔还在说着,苏菲也还在听着“他说过要我给他带个漂亮的姑娘,因为他说他再也不想当被人耻笑的处男了。我答应过他,我还准备给他找那个唐人街的漂亮服务员。”。苏菲听着,听着远方的炮火声,听着米歇尔话语中的悲伤。米歇尔说完,便站起身来,把弹匣熟练地装进步枪,头偏向远处漫上天空的硝烟,有转过来俯视着苏菲说道“如果你想帮我们,不是去当医生做手术,这里不需要把弹头从士兵的大腿肌肉中夹出来,你所能做的,就是告诉我们他们更多的情报,让我们能更容易地击败他们。”话音刚落,从不远处的临时营帐走来一个士兵,呼喊着米歇尔的名字。米歇尔拎起了头盔,身上斜挂着步枪,头也不回的朝那边走去,用只有苏菲能够听到的音量说道“再见,科研官少校。”。
苏菲呆呆地坐在已经被拿空了的弹药箱上,在广播的呼唤下,士兵们在这堆弹药箱之中拿取自己所需的弹药,苏菲的背影在这来来去去的士兵当中显得很孤独、脆弱甚至是对于米歇尔和这些士兵的愧疚。
而对于米歇尔而言,苏菲和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摆弄棋子的混账差不多,但那些对他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的人尽可能地活下来。那些玩弄权术的老家伙怎么做他不在乎,给他的人配发什么武器,给他下达什么命令,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尽可能的保证自己的人可以活下来,他只在乎这个,所以就算他刚才对苏菲发了火,用那种被将军听见了就绝对会把自己狠狠骂一顿的语气,讽刺了那个也许只知道分析实验数据和解析生物构造的德国女人,他也不在乎,因为那并不能改变什么,能够做出改变的行动就是在战场上好好保护自己的兄弟,免得他们死在毫无尊严的对抗异类的战场。
就算自己刚刚有那么一丝觉得自己过分了。
……
漫步在病院后的林间小道上,感受着翠林间那淡淡的生气。鸟儿在林间自在地飞翔,而那些囚笼里的鸟儿都艳羡地看着同类的自由。
夏折羽自然地轻轻牵着爱塔莱的手,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细碎的金色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漫步在通幽小径上,阳光的碎片像落叶被抖落了般在二人的身上流过。爱塔莱的眼睛像宝石一样闪烁着光芒,那光芒落在被夏折羽的轻轻牵住的手上,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的笑容。相比在海边的时候,夏折羽的神情显然放松了许多,那种不明显的忘却了烦恼令人舒心的笑容被爱塔莱看见眼里。
夏折羽也微微侧过脸看向身旁的爱塔莱,那未施粉黛的姣好面容虽没有当红明星的妖艳美丽,但也有着那种吴侬江南那小家碧玉的清爽秀丽。鼻腔里充斥着月季花的幽香,夏折羽的眼睛像一潭清池倒映出爱塔莱的容貌,陡地停下脚步,微风乱了她灰白的发丝,樱花似的薄唇微张,蓝色的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颤动着的睫毛薄如蝉翼,面对突然侧过身面向她的夏折羽,感到困惑眼神中透露出的纯净无邪清秀绝俗,自当使人自惭形秽。高挑轻盈的身姿体态,举手投足间的娴雅仿若维多利亚时代的贵族仕女,但她却没有那么的娇气。夏折羽从未问过她的年龄,但基于礼貌,他猜她莫约十八九岁的年纪,而她却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韶龄女子,衣裙外裸露的肌肤皓白如雪,而她在的地方仿佛太阳都会失去它应有的光彩。
夏折羽从未注意到他身旁的这少女竟有如此的美貌俏丽,也许是太多的烦心事让他无暇好好看看他的“救命恩人”,回想起她初到莱格里斯图书馆时,罗曼那歌剧台词似的诗词,他现在反倒觉得那还不足以形容她。
也许是初遇邂逅时她那使人安静的温柔音调,也许是她第一次寄宿他家并在那张床上安睡时孩童般的毫无防备的睡姿梦言。又或许是那日在霍布斯海滩的小路边,她亲吻他的额头,纤细的手臂柔若无骨却护住了他当时决堤崩塌的心,那种感觉是夏折羽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但他毫无疑问已经对她深深着迷甚至是无法失去她了,就像……
“……我是不幸的。”还记得某个千篇一律中的夜晚,月亮像狼牙一般尖锐美丽,可她却噙着泪毫无心防地说着梦话,回忆作为小白鼠在实验室的不堪回忆的往昔。夏折羽并不知道“不幸”所指的是什么,但他已经不想再让她像那样用泪水涤荡悲伤了,他想忘了世间所有的琐事,只想着去守护她,用自己微薄的力量。
“先生?”眨着眼睛的爱塔莱还呆呆站在原地,手还被夏折羽轻轻地牵着。神色稍微惊讶了下,夏折羽缓缓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爱塔莱的脸颊,小小的惊讶后,爱塔莱只是缩了缩身子,有些受惊,任凭他带着薄茧的指尖婆娑她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看着爱塔莱小动物似的神情,夏折羽放下手温柔地说道“回家吧,我不想在医院这样待下去了。”脸上洋溢着难以捉摸的笑容,拉着还有些呆呆然的爱塔莱往原路返回。林间的鸟鸣歌唱洗去爱塔莱的困惑,脸上还残留着的余温烙印在心上“嗯!夏先生!”声音欢快了许多,那儿时“悄悄”被“爸爸妈妈”带去公园游玩的笑容重逢了少女,就像那日的悲伤和忧郁只是不存在的过去。
站在高处的琉璃,用她那无所不洞悉的鹰眼看着一切,而爱塔莱的笑容似乎也感染了她,而似乎也让她对自己,和自己所属的种群的未来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少女的微笑,似乎有着更多不属于她的含义。而她却对此毫无察觉,她活在卑微的知足的幸福中,和她的王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