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诡秘的夜,星光铺满那蓝紫色忧郁寂寞的夜空,g弦上的咏叹调在这哈劳斯区的豪华别墅四周的那渐渐凝固的空气中悲壮地环绕。
后现代主义的房屋设计,简约雅致的冷色调在夜幕下也显得阴郁了。
洛云曦在宽敞的客厅,正襟危坐在一张椅子上。
暗白的衬衫披着夜的沉寂,袖口的衣皱伸出一只修长美丽的手,轻轻捏住琴弓宛如握住恋人的手,黑白参半的短发下是白净的脸庞和纤细易折的颈线。
谪仙般的人儿,在此隐居着。
在阳台挺立的魁梧佣兵手持冲锋枪来回巡逻,别墅的车库里的一个电暖炉旁围坐着几个说着西班牙语的家伙,新崭崭的冲锋枪上套着消音器,战术背心的弹夹包塞满了压满子弹的弹匣,针织头套或奔尼帽下却是一双对这不止的夜风深感不安的眼睛。
一个大块头的佣兵手指夹着烟,轻烟袅袅在空中盘旋打转。看着不远处的栅栏外那灯火闪烁的路灯,对那庭院灌木丛中匆匆闪过的黑影,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不觉间抬高了枪口。
一个闪着寒光的短刃却静悄悄的出现,紧贴在在他那因为紧张而鼓动着吞咽口水的喉管,等他感觉到那异样的冷时。刀片匆地闪过他的喉咙,一只漆黑的大手使劲捂住了他即将高喊出声的宽厚嘴唇,一个高约一米八左右的黑影落在他身后,背上悬挂着一根结实的绳索。
那黑影将他勒到在地,被割开的喉管如泉涌般流逝着鲜血,那戴着手套的手依然死死地捂住他的嘴。直至他瞳孔放大发散,失去了生命的光泽,那黑影才松开了手,将他轻轻放在木板地上。
悬挂在黑影背上的绳索解开了,戴着锁扣的一头刺溜地缩了回去,黑影也端起挂在身上的步枪,抬高左手紧握成拳向身后的同伴打了打手势。
那有着一个小池塘的庭院悄无声息地站立起了几个黑影,从灌木丛里顶着满头叶子,从池塘里露出半截湿漉漉的身子,三个黑影走出了他们隐蔽身形的阴暗角落,放低枪口,踩着稳健快速的步伐,弓着身子,靠在别墅的外墙上。
头顶那站在阳台的遥望的家伙,被一枪射到,微微肥壮的身躯倒在木板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些围坐在车库的佣兵也成群地走了出来,毫无意外的被背后偷袭的黑衣人们刀枪并用迅速放倒。
玄关的玻璃门吱呀一声打开,厚重却轻柔的作战靴踩在地板上,鸣奏着咏叹调的洛云曦却仍不停下那悠扬悲壮的乐曲,即便浑身漆黑犹如幽灵一般的士兵站在了他的面前。
“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是《第三号管弦乐乐组曲》的第二乐章主题,誉满天下的代表作。”黑衣士兵只手斜提着步枪说道,语气中那股令人胆寒的肃杀彻冷,使得空中更加凝重了。
纤白的玉手还在拉动着琴弓,摩擦着绷紧的琴弦,那颤抖振动发出的乐声还在悠扬的鸣奏。洛云曦匆匆抬头看了一眼那浑身散发着凛然正气的士兵,嘴角闪过一抹倩兮巧笑,声音清冷,委婉动听“我从没想过中华联邦的军人会有这么高的学识,至少在我的印象里。”。
士官长继续说着,朝前走了两步,沿着栏杆下了小阶梯“洛云曦博士,您的祖国现在需要你。”。
“别忘了我是英国国籍,除非你告诉我中华联邦通过了同性恋婚姻合法的议题。”风轻云淡犹如诗朗诵般的腔调,使得洛云曦听起来活脱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配上他那轻柔如纱的衬衫,和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的雪白肌肤,即便知道他是个男人,平日里总是以柳下惠自居的士官长依然有些许惊讶于他那远胜漂亮女人的美貌。
g弦的咏叹调还在这幽谧的深蓝色中徜徉,士官长站在洛云曦三步距离外,继续说道“如您所见,我只是个士兵,高效率的杀人机器;但您所说的,我想总统和众议院的议员会考虑的。”。
那美妙的旋律停下了,洛云曦顿了顿,优雅地拈起一只玻璃杯,饮下一口他喜欢的糖水又继续奏响并说着“然后呢?再把我丢进实验室的冷宫?”。
士官长继续劝说着,他的职业使他保持了任务中应有的冷静理智,无论目标有多讨人厌或者几乎要使人发疯的难搞“您是我国,甚至是世界上最有学识和最具天赋的生物学家,而且,您曾经在多国联合的bfb计划项目中担任主要研究员……”。
洛云曦想起了当初他回国的时候所受到的“贵宾级”待遇“我可忘不了2026年回国的时候,你们是这么对我的。”但他的涵养不允许他直截了当地发泄任性的情绪。
“当时复兴党的大清洗还在进行,那不是现在联邦的错,洛博士。”。
“颜色革命、内部演变,中华人引发的战争由中华人自己终结。别忘了我有紫禁城中央高等学府颁发的政治学学位,我和那位部长先生一样,我所想要做的,你们谁都拦不住我。”。
士官长开始头疼了,虽然墨部长无数次重申过这个男人的麻烦,但士官长多少还是低估了这家伙的麻烦,几乎可以用“龟毛”来形容了“请不要这样,这对我和我的小队来说只是个任务。”。
洛云曦用眼神示意那放满书架被翻阅了无数次的经典巨作和学术著作说道,原本风轻云淡的语气沾上了不耐厌烦的粗燥和几乎病态,消极避世的心理一瞬间爆发,几乎使这些年多磨多难的他陷入癫狂愤怒“我也告诉你,在这我可以看喜欢的书,我可以吃自己想吃的,我可以喝我想喝的,我在这逍遥山水畅游凡尘呢!”。
而这时,士官长看着最后一丝理智飞离他的思绪,咆哮出声“洛博士!国家需要你!而全世界也都需要你!你不能这样!你所应该做的不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度过这一生,而是做些什么,为这个国家,为这个世界!”国家大义一直是士官长所认为的最宏大正当的行事理由,不是说以国家大义作为理由便可为所欲为,而是说,能够为国家真真正正抛弃许多身外物的举动是一种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
士官长坚信着这个,作为他的指挥官兼老友的墨部长也是。
守卫者部队的官兵们,直至最后一刻都坚信着这单纯的信条。五年前,他们披负着这信条,守卫者为了国家奋战在对抗共和军的最前线。
可在洛云曦的眼中,所谓牺牲只是愚昧的奉献,它不是什么高尚的词汇,它只是一种单纯的相信某个煽动家而做出的愚蠢行为,或许是值得悲伤的,但它始终是一种愚蠢。
所以咏叹调的乐声进入了它的中场。
从1945年到2035年为止,洛云曦所受的一切都涌上心头,他愤怒地失去了涵养和理智,高声反驳“可世界为我做过什么?世界唯一所做的就是给了我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然后就是不断的榨取我的灵魂,我的时间,我曾经天真的把一切都奉献给了你所谓的国家和世界!但现在呢!你告诉我我得到了什么!”。
“你能得到比所谓为所欲为多得多的!而且更有意义和价值!”。
“那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陷入了沉默,士官长和洛云曦,都陷入了沉默中。
小酌一杯不知怎的变得有些苦涩的糖水,洛云曦恢复了他往日高贵的修养,继续用着藐视一切的淡然语气跟刚刚“擅闯家宅”、“无证持枪”的士官长算起了总账“这次谈话结束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糟糕,而且我希望你们能滚出我的地盘,还有那些佣兵是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让他们用自己的意识全心全意的跟随我的……”。
“既然如此……”原本退下的弹匣,被士官长重新装回了机匣。
“我觉得你的价值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了。”拉动枪机,铜黄的子弹机械式的在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导入正轨,只要扣动扳机,击锤就会引爆火药,将弹头发射出去。
洛云曦看着一脸坚毅和坚决的士官长,花枝乱颤地笑了,仿佛在嘲笑这个冷冰冰地为了理想而战的铁骨铮铮的军人“真有意思,你真的会开枪吗?”。
“这是指挥部的命令,如果不能带你走,那么就抹杀你。”士官长的眼神中充满了令人害怕的冷静理智,黑洞洞的枪口几乎抵在洛云曦的额顶,开枪射杀佣兵时的热度还残留着些许余温,这便是这空寂美丽的夜最美妙的热度。
“这是漂亮可爱的总统小姐的命令?还是那位文武双全的墨部长的命令?亦或者,青蓝色的中华联邦的分裂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上几十年?”洛云曦脸上还是那花枝乱颤的笑,笑着笑着,一抹被深埋的疯狂浅淡地凸显出来,就像准备再度撕碎天使外表的恶魔。
“那样的话,我还真有兴趣看看第四次世界大战,到时候就算波及联合市,我也有信心在我的小窝里安安心心的预言整个世界的动向。”
“比如加拿大、北墨西哥和美国再度分裂,北美防御体系彻底瓦解;又或者愚昧自欺的民主之治的欧盟,在新一轮的经济动荡中彻底分崩离析,欧洲列强再次拉帮结派激烈混战乱作一团,随后就是俄罗斯强势介入,君临欧洲……”。
世界版图仿佛在洛云曦和士官长的脑中显现,五颜六色的旗帜仿佛随着他脑中的推演在世界格局上陆陆续续地消失,最终只剩下一片战火的荒芜。
“砰!”子弹脱膛而出,打在天鹅绒的软垫椅上。
白如雪的天鹅绒在反冲击力的作用下,飘舞纷飞在沉寂凝重的空气中,些许微微焦黄残缺的羽绒似乎在展现着毁灭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