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唁收棋的动作微微一滞,蓦地阴沉了脸。“侯千寻是不是故意的,上次将军府许玥下毒陷害我一事早已传开,我与她不和一事也已传遍京城,他此举是要给我们蔚府难堪不成!”
手微微翻转,棋子被她紧紧握在手中,楚轻狂扫了一眼她紧攥的拳头,倾身上前使力掰开,将那被碎成两片的棋子丢回棋篓,边应答着蔚唁的话,“非也,此事并不是侯千寻提出的,而是尚书许常,另有不少大家附和,你爹根本没有拒绝之法,侯千寻仅仅是口头答应,主要还是要等你哥回来。”
蔚唁深吸了一口气,望了眼听雨院大门,语气隐隐有些阴森,“我爹竟然不告诉我此事,他这是准备替我哥答应下来,又怕我知道了闹事?”
蔚唁隐约猜到蔚远的心思,冷嘲的笑了笑,她真是不明白,她和蔚孤在蔚远心中到底是什么,之前是暗示她和楚轻狂,现在又将主意打到了蔚孤身上,许玥那个家伙怎配得上蔚孤?哥哥前世就不曾娶妻,总不能这辈子娶个不得安宁的女人入府!绝对不行!
蔚唁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瞥了楚轻狂一眼,语气淡然,“今日你没有上朝吧,不然此事不可能进行的如此顺利。”
蔚唁不知为何,在听到侯千寻口头应下此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楚轻狂今早未上过朝。若是说朝堂之上,还有谁能阻止众大臣联合上书,恐怕就只有楚轻狂一个,虽然前世楚轻狂和蔚府相处的并不愉快,可他既然知道许玥和她中间的过节,就不可能放任许玥和她哥哥结亲。
蔚唁语气虽淡,却极为肯定,楚轻狂方才告知她此事,还微微有些忐忑,担心她会质问自己为何不阻止,可蔚唁第一反应却不是质问。一股暖意自心田蔓延,攥着她手腕的手也不知何时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默默嗯了一声。
“昨日有些事离开了京城,今日晌午才归。”蔚唁点了点头,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眼珠转了转,“只要侯千寻不下赐婚圣旨,此事就有转圜的余地,许常这是看中了我哥现在仕途完好,才提出要嫁女儿,想必此事许玥还不知,看来……我想我找到突破口了!”
蔚唁眼眸一亮,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蔚唁正思考着该如何散播此事,便觉得一道炽热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侧脸,隐约有些不大自在,蔚唁转过头去,正巧撞进他深邃的黑眸间,脑袋空白了一阵子。
未来得及说话,楚轻狂已经先开了口,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再过三个月,便是你的及笄礼了吧……”
蔚唁微怔,没有回话,他的眸依旧放在她的脸上,带着缱绻的笑意,似乎想要将她的眉眼尽数记在心中。
“你可知现在朝堂上闹得急的不仅仅是你哥哥的婚事?还有你的。抚远将军郭达,黎侯众人,纷纷请愿,你可有想好,今世要如何选择?”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极轻,轻到几近在喃喃自语,蔚唁神情蓦然恍惚,前世错,便都是在及笄之宴上。一步错步步错,本有一手好牌却被她打的一败涂地,今生她该如何抉择?真是个好问题……
蔚唁眉眼低垂,缓缓道:“我一个都不会答应,你只管放心,这次我不会走错了。”
“你想的太简单了。”她的回答并未使他满意,只一个愣神的时间,身子便被拉了起来,隔着一张圆桌,蔚唁撞入楚轻狂怀中,棋盘上棋子撒了一地。晚风很凉,蔚唁却觉得脸一阵阵的发烫,她的个子不矮,可到了楚轻狂面前,堪堪到胸口,他的手扣在她后脑,如此一来,她便是侧耳靠在他胸前,正巧在心口处,晚夜静谧之下,他的心跳声清晰传入蔚唁耳中。
很快。
蔚唁眉头一皱,他这是紧张?只安分了半晌,蔚唁就反应了过来,“放开!”
她没有动,因为蔚唁知道就算她挣扎也是以卵击石罢了,靠武力她根本打不过楚轻狂,她不懂为何他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她想的简单?哪里简单?她蔚唁不想做的事情,本就没人能让她做,谁也不行!
楚轻狂没有动,依旧揽着她,下颚抵在她头上,手慢慢摩挲着她披散在肩的墨发,语气淡然,“若是你及笄礼上,一个请婚也不应,那九个月以后,你就会出现在侯千寻的选妃名单之上,你觉得,侯千寻会不会让你入选。”
侯千寻本就在觊觎蔚府的支持,若是蔚唁入朝为妃,蔚远和蔚孤站到他的阵营不过是时间问题,侯千寻是个极懂得隐忍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更加可怕,她早已卷入侯千寻和楚轻狂的战争之中,她甘心卷入,那是为了还楚轻狂前世的人情,她不希望成为这战争中的棋子,也不希望蔚孤被卷入。
蔚唁呼吸一顿,微微咬了咬牙,她真的不敢赌此事。赌赢的几率少之又少,若是输了她之前的努力就全部完蛋,若想避开这场赌注,她必须有一纸婚约傍身,可偌大的大周国,有几个真心待她的人,要她为了此事随便找个人嫁了,那和前世又有什么区别!
蔚唁阖上双眸,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半晌舒了一口气,“你已想到应对之法了吧。”
等的便是她这句话,楚轻狂眼底精光一闪,嘴边含笑将她从怀里拉了出来,蔚唁面色泛红,眼底却一片平静,不细细观察,根本看不出她眼底的一丝温情。二人对视片刻,就在蔚唁隐隐感到尴尬要退后之时,唇边附上一抹温润,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蔚唁现在满脑子混沌,身侧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一记蜻蜓点水的轻吻,使她丢了魂魄,周边轻风冷冽,他含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珍珍,嫁我,我护你一世长宁。可好?”
……
三日后
许尚书府
“爹!爹你出来!你别躲着我!你出来啊——”尚书府书房门外,许玥梳妆整齐,一张俏脸却狰狞的可怖,彼时正抬脚踢着院门,许玥喊了片刻,见无人回话,火气愈发大了起来,踢门的动作也越发频繁,“爹你就算不出来也没用!蔚孤我是一定不会嫁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种只会武功的莽夫怎么配得上我!爹你为何要向皇上请旨!蔚孤那个妹妹蔚唁,那个贱人把我害成什么样你都忘了吗!爹你出来啊——”
许玥气得跳脚,双目通红。两日前她得知要嫁蔚孤一事,听闻蔚孤是大将军时,她还存了几分春心萌动,可一听蔚孤有个妹妹,正是那日害得她名声扫地的女人,她顿时怒气横生,许常安抚了她许久,才让她勉强同意试试,谁知道派丫鬟出去打探了一番,什么少年将军、丰神俊朗,全是狗屁!那就是个只会武功的莽夫罢了,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许玥?!
绮儿扶着气喘吁吁的许玥,想到她方才那副快要吃人的模样,心神都不由颤了颤,苦着脸安慰道:“小姐您还是省省力气吧,或许老爷真的不在府里,又有可能……坊间的传言都是假的,或许大将军根本不是莽夫,是有人故意陷害大将军的呢?小姐您先稳住啊,还有两日大将军回了京、小姐见了也不迟啊!”
绮儿还是存着些理智的,坊间传言蔚孤是个莽夫,除了武功高强之外,长相粗野没有什么长处,可看看蔚唁的长相,一母同胞的哥哥怎么会长得差?许玥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想不到这一层,见绮儿这般说,怒会更盛,一巴掌挥了上去,“蠢货!若是等他回来了,到时候再退婚就来不及了!本小姐花容月貌,若是他一时贪图本小姐的美貌,强行娶本小姐该如何是好!不行!绝对不行!”
“够了!你闹够了没!”许玥正打算继续撒泼,书房的门被一脚踢开,许常满脸胡茬冷着脸走了出来,恨铁不成钢的盯着许玥。“你可真是爹的好女儿啊!你可知道你让爹丢尽了脸!这婚事由我们尚书府先提出本就明面扫地了,你现在又要为父去退婚?你让我们尚书府颜面何存?”
“尚书府的颜面干我何事!爹,我绝不会嫁给一个莽夫!绝对不会!”许玥咬牙切齿,“再者说,过段日子便是皇上选妃之日了,您为何放弃那能让我一步登天的妃位,让我委身于一个区区将军?爹!我不干!反正此事我不答应!”
许玥冷着一张脸,死也不肯退步。许常是宠爱许玥的,可这等事情他实在是拉不下脸,许常眯了眯眸,手高高抬起,欲要掌掴许玥。巴掌还没落下,迎面响起一声尖叫,“老爷莫要打玥儿——”
许常动作一滞,只见一盛装打扮的妇人冲了过来,一把将许玥揽入怀中,娇滴滴的看着许常,脸上含泪,“老爷为何动如此大的怒气!玥儿她只不过是不想嫁给蔚孤而已,那么区区一个莽夫,本就配不上我们玥儿,老爷,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晴哭的梨花带雨,看的许常心都酥了,哪还顾得上发火,忙帮她擦了擦眼泪,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可是……可是婚都请了,这时候去退了,不止是打我们家的脸,还是蔚远和蔚孤的脸啊,彼时他二人若是报复,可要如何是好……”
许玥缩在何晴怀里,闷声道:“反正我不嫁,爹爹若是想圆过此事,随便找个人代我嫁了也行!”
何晴听到许玥此言,泪目下一抹阴毒闪过,何晴故作突发奇想,说道:“玥儿说的也有道理啊,老爷,你可还记得玖儿吗?”
许常身子一颤,双眉紧蹙,回忆中一个优雅的女子一闪而过,许常疲惫的阖上双眸,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是许玖,我还记得……”
察觉到许常眼底的一抹受伤和怀念,何晴的脸黑了三分,只是语气更加柔和,“姐姐走了这么长时间,玖儿也十八了,这些年一直养在乡下也没个好归宿,蔚孤虽说是个莽夫,可还是个将军,若是玖儿嫁过去,一定会幸福的,想必姐姐知道玖儿有了好归宿,在天之灵也会高兴吧……”
许玥听到许玖之名,顿时高兴了起来,“对啊!还有许玖呢!爹爹!许玖那个女人在别庄白吃了我们许家这么长时间的白饭,也该让她好好报答报答许家了,再说,许玖一个庶女,能嫁给将军做妻,已是便宜了她,爹爹你说呢?”
许常垂下头,踌躇了半晌。
何晴眼皮一跳,表情一转,带了几分怀念,“若是当初姐姐没和牧哥哥私奔该多好,现在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玖儿也不必在乡下受这么多苦了,玖儿身份实在低下,若不是为了她的幸福着想,我怎舍得将她嫁给一个莽夫呢!”
许常听到“私奔”二字,原本满是追忆的双眸顿暗,腾升起一股怒火,继而冷冷笑了出来,“夫人好提议,许玖确实是该嫁人了,我现在就入宫,请下此事,夫人通知管家,去一趟别庄,将许玖接回来入住凭澜轩吧。”
凭澜轩,杂草丛生,屋内破旧,虫蚁颇多。
何晴满意的笑了笑,颔首行礼,“妾身谨遵老爷吩咐。”
皇宫
侯千寻听得许常此次来历,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手中奏章在桌上一砸,声音带了几分薄怒,“许爱卿,你一次又一次的请婚,先是大小姐许玥,你这何时又冒出一个大小姐?嗯?你真当赐婚为儿戏吗!”
许常镇定的跪了下来,前额贴地,“臣不敢,只是臣的大女儿许玖,品行兼备,实在是比许玥懂事,加之玖儿和蔚大将军年纪相差不多,想必蔚大将军也会更加满意。”
“许爱卿,你真当朕不明白吗?许玖那只是你许家的一个庶女,你要朕赐一个庶女给蔚爱卿当夫人?你叫朕如何对得起蔚大将军赤胆忠心!”侯千寻拍案而起,怒火难挡。
赐婚蔚孤,可以。不是许玥,也可以。可最起码此人身份要上得了台面,许玖一个庶女,若真的赐给了蔚孤,那哪是赏赐,分明就是羞辱!他要那时蔚孤如何想他?也不外乎侯千寻会震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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