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玲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小姐,自从我们进了王府,王爷从没有刁难过我们,我们吃的好,住的好,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我们都不错,金玲不想有朝一日与他们为敌,可是小姐待我又情如姐妹,恩同再造。所以,金玲恳请小姐,念在王爷对你总算有救命之恩,放下屠刀带我出府,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说完,一张俏脸已布满泪痕。
紫瑶先是惊讶不已,随后又感动不已,最后是万分感慨:“金玲,你起来,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儿。”
金玲半信半疑的坐进椅子,眼见紫瑶倒了杯清水递到自己手里,心里跟海上孤舟似的,忽上忽下没个底。
紫瑶道:“你刚刚说要跟我离开这里,月老的红线你也不要了?”
金玲小脸儿红了,可眼圈更红:“忠义两难全,与其他日为敌,不如从未开始。”
紫瑶一拍大腿:“好吧,既然你这么够义气,我就听你一回,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金玲眼泪一抹:“小姐,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就知道你舍不得。”紫瑶伸出食指戳了戳金玲,坏笑道:“放心吧,只要变态冰不惹我,我是不会杀他的。而且,我还有些事没做完,所以暂时不会离开王府,即便要走,也是我一个人走,到时我会跟变态冰交代好,你不用跟着我的。”
“小姐,你要做什么事啊,为什么非走不可呢,留下来不好吗?”金玲道。
紫瑶微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没事,丢了个小玩意儿。”
飞霜殿,罗纱拖地,暗香残。
伊洛冰饶有兴味的看着殿中央一身月白,站的笔直的伊洛辰。
“太师一生忠君为国,如今就这么去了,百官愤慨,天下之失啊。”伊洛冰道。
伊洛辰双目寒光潋滟,咬牙沉声质问道:“臣记得太师说过,丧女之痛过甚,打算丧事过后告老还乡,怎的会饮鸠自尽?”
伊洛冰叹道:“可怜太师如今也只能运送尸骨回乡了,朕已经叫人快马加急给万将军,准秦子淮回京服丧。到时,朕一定会加派人手,陪他一起回乡。”
“皇上!”伊洛辰似千般忍耐逬发出口,随后又隐忍了下来:“秦子淮年少单纯,因少年时不思长进,游手好闲,故而太师才会把他送到万将军身边,皇上实在不必为此等废材耗神。微臣府内事物烦杂,不如将他安排到微臣府内做个管事,有臣看着他,也免了皇上烦忧,臣也算对太师有个交待,望皇上恩准。”
“一个无依无靠的秦子淮……”伊洛冰摸着下巴玩味的看着伊洛辰道:“朕倒是可以准你这个人情,可是太师就这么死了,你们刑部若是连头替罪羊都交不上来,朕实在不知如何安抚群臣。魏尚书说,刑部终究还是你当家,朕也觉得,你还是先为君分忧,然后再准你人情,如何?”
伊洛辰面色微沉,眼中现出了然之色,直视伊洛冰道:“皇上如果想逼死微臣,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九弟呀九弟。”伊洛冰斜睨着那冰雕一般几近完美的人,仿佛雪莲山上冰润的美玉,而自己则注定要做那敲碎美玉的人。他倒要看看,他这位父皇心中最完美的继承人,在失去亲情、尊严、自由之后,是否还能骄傲挺拔。此刻,他最享受的便是这摧残美玉的过程:“听说秦太师最后见的人是你,如果你查不到真凶,好歹也让朕对天下人有个交待不是?”
深殿之内,静寂无声,视线交错中,来往顾盼间,犀利如剑。
蓦然,伊洛辰云淡风轻,双膝跪地:“恩师辞世,洛辰无为,请皇上责罚。”
“啧啧啧。”伊洛冰倨傲的看着下跪的伊洛辰:“九弟,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你在下跪的时候,还依然这么冷傲无匹。有时候朕真的很奇怪,要你开口求朕就那么难?所谓精钢易折,洁玉易损。枉父皇在世时总以你为傲,可到头这坐拥江山的人不还是朕?别以为你如今失去了很多,朕不过是要你体会一下朕当年的痛苦,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朝身侧宫人摆了摆手,立刻有人端了个黑檀方盒送上。
伊洛辰静静的跪着,面上表情十分平静,仿佛那些话与他半分关系也无。
伊洛冰打开盒子,取过一把银色小勺,从盒子里面舀了些粉末倒进香炉。须臾,一股清新甜淡的味道飘满殿内。
伊洛辰微微皱眉,胸口处似有千百钢针正在缓缓苏醒,欲穿膛而出,尖锐的痛感清晰异常,逐渐传遍全身经脉,不可控,亦不可阻。
伊洛冰盖上盖子,深吸一口,很是满足,眉宇间绽放着与伊洛辰极为相似的冷利:“朕知道你向来喜爱梧桐,特别叫人为你制了这香,是不是很熟悉?还记得朕的登基大典吗,你称病不来朝拜也就罢了,居然胆敢冲进皇后宫中意欲掳走宁儿。好在朕早有准备,燃了一室的这梧桐香,帮你提神醒脑,你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吧,真正的药引不是‘辰醉’,而是这梧桐花香。怎么样,你以为把府里的梧桐全部砍掉,就再也闻不见梧桐香了吗。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好好享用,直到你真正的臣服在朕的脚下。”
“臣现在还不算臣服吗。”伊洛辰嘴角含笑的看着伊洛冰,脸色惨白:“天下已定,皇上如今一统江山,太过感怀往事,只会让自更加痛苦。”
“痛苦?”伊洛冰道:“朕自幼害得心疾,母妃不得眷宠,父皇视朕为废材,朝臣视朕为无物,就连奴才都待朕如若雏狗,朕哪一日不是活在痛苦中,如今你跟朕谈痛苦,那你就好好尝尝这所谓痛苦二字到底有多痛。”
伊洛辰不再搭腔,将头侧向一旁,深深的闭上眼复又睁开,额上已细汗密布。
伊洛冰站起身,缓缓走了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受不住了?”
伊洛辰无话,双眼只盯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脊背笔直。
伊洛冰对宫人高声道:“再填香,多放几个香炉。”
圣上金口,莫敢不从。很快,飞霜殿内烟气缭绕,清甜的味道充斥着每个人的口鼻。
伊洛辰跪姿未变,神色未变,墨蓝色的长发却渐渐变成了深蓝,长丝于背,若青莲似冷月,水波丝光,颤颤然。
一条红线自嘴角无声滑落,滴到理石地面,摔了个粉碎。
伊洛冰以绢帕掩口蹲在伊洛辰身边,伸出手在他肩头重重的拍了拍:“如果你开口求朕,也许朕会考虑把这梧桐香换成伊蓝香。”
终于熬撑不住,伊洛辰整个身子前倾,单手拄地,前胸后背,已然汗湿大片,却仍旧咬牙不发一言。
“有骨气。”伊洛冰面露怒色:“不过朕一点儿也不欣赏。”说完拂袖而去。
暮色朦胧,残阳最是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