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真的买来羊肉给我包饺子,擀着饺子皮眼睛也不抬一下的下着逐客令:“安易啊,吃了我的饺子可就不许赖账了,明后天就收拾一下回去吧。”
“哎哟,行行行,你留心饺子皮儿别擀出洞来!”我赶紧套上件棉袄溜出去给鹤起打电话。
手里攥着手机却始终没有勇气拨出去,接通了要怎么说呢,我这算是赌气回娘家吧,一般回娘家的小媳妇都是被婆家的人接回去的,到我这里就成了自己打电话要回去?说不通!可是,就这样贸贸然回去也不合适,都记不起什么时候被惯下的非得等人接站的臭毛病了。
不知不觉逛到了镇十字路口的大路旁,我来回踱着步,在心里告诫自己:等路上经过三辆车之后,不管有没有想好,都必须给鹤起打电话。
一……二……三!
第三辆车刚过去,我强迫自己按下了通话键。
“安易,有什么事?”鹤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软,我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了,估计他刚下班还没来得及填饱肚子。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不是还没离婚呢吗?”
鹤起的立刻燃起警觉,声音也洪亮了不少:“离婚?怎么会想到这个?”
“唉,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看你——对了,说正事,我妈妈让我回去,你怎么看?”思前想后总觉得不能开门见山的告诉他我要回去让他来接我,于是折中的把问题丢给他。
鹤起笑问,“哦?你呢?你的想法是怎样?”我知道此刻他一定在强憋着笑来假装深沉。
“我先问的你,不说算了。”
我扭捏着挂了电话,闲逛着往回走。
一辆半新不旧的县际班车缓缓停下,接着下来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我拼命想也没想起来,与此同时我的两只脚已经不听使唤的朝那个人奔去。
走到大约只有十米的时候,我终于认出来了——姬麟玫!阿南的妈妈!
恰好她也转身看到了我,神色尴尬的朝我笑了笑:“安易也回家了啊。”
我向她招了招手,“是呀阿姨。”
她的神情有几分悲戚,有些像琼瑶剧里收起的婆婆,哦不,一般受气的都是儿媳妇。
我帮她把笨重的编织袋抬回家,阿南家与外公家隔得不远,就在一条巷子里。
吱呀一声,陈旧的木门被打开,满院子荒凉的气息扑过来,让人忍不住心酸,也许我脚下踩的就是当面阿南和我玩耍时留下的脚印。
“阿姨,你下休息一下,我回家给你提壶热水来。”
我奔回家烧了壶开水就往外跑,妈妈端着饺子追到门口喊:“饺子都出锅了你窜哪里去?急着投胎去呀?”
不是投胎,是赎罪啊。
也许阿南的妈妈还不知道阿南在狱中的事情,我辜负了阿南,在他妈妈身上能弥补一分是一分。
姬阿姨在收拾东西,把编织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我找出暖瓶放在地上,将水壶里的水往里灌,缓缓升腾的热气氤氲了双眼。
“唉……”
我闻声转身,却被姬麟玫手里的东西吓得把水撒了一地!
“阿姨——你拿的、你怎么拿这个?”
“我不怕睹物思人,我就像天天看他一眼……”她神色淡然,仿佛在谈论的是午饭吃点什么晚饭吃的什么,而不是被镶在黑色相框里的像遗照一样的阿南的照片。
“阿姨,你已经知道了?你别怕,他只是在狱中,过几年就会回来的,你不要这么……这么绝望。”
姬麟玫给阿南准备遗照的行为真的吓到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那时自己的孩子啊,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以因为入狱就这么做呢,阿南如果知道会多难过。
姬麟玫怔怔的看着我,冷笑道:“回来?你能让我儿子死而复生,我立刻替他去死。”
死而复生……死……
五雷轰顶!
我扶着墙根挪回家,妈妈从大门口出来迎我,惊呼“妮儿啊,你怎么抖得像个筛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挣开妈妈的搀扶才发现自己手抖脚抖的像打秋风,整个人摇摇欲坠,眼泪哗哗的砸在脚尖。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妈妈,是谁欺负你啦?鹤起和你吵架了?”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妈妈呜咽着告诉她:“阿南死了,巷子那头的阿南死掉了,在两年前就死掉了。”
妈妈惋惜的掉着眼泪,“好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我该怎么告诉她,阿南本来可以不死的,他可以再过几年出狱然后平静的过完一生的,可是却被程家人逼死了,确切的说,是被程鹤起逼死了。
半夜的时候我梦见阿南在哭,他抓着我的手哭着说“安易,这里好冷啊,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灯,黑漆漆一片,一个人也看不到,我怎么跑不出去……”
我伸手帮她擦眼泪,却突然被姬麟玫掐住了脖子,她恶狠狠的瞪着我:“都怪你,要不是你,程家人怎么会狠毒的逼死我家南南,你才最该死!”
我惊醒,后背濡湿一片。
“鹤起,我们离婚吧。”电话一接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七个字。
“你……在梦游?”那边鹤起迟疑的问。
“不是,我很清醒,清醒的告诉你,我、要、离、婚。”我一字一顿的说给他。
“怎么会,下午的时候你还说打算回来的,怎么就——”
“是呀,打算回去跟你离婚的。”回忆起下午的那通电话,心里疼得几乎要窒息,差一点啊,如果我没遇到姬麟玫多好,如果我不知道阿南的死讯多好,这样我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和这个男人卿卿我我。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这样吧,你先冷静的考虑两天,然后再重新讨论这个问题。”不容我回话,鹤起匆匆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迟迟不敢睡去,我怕一睡着阿南又回来向我哭泣。
我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阿南那么硬气的一个人,从来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是自己认定的就一定会坚持,小时候爸爸给我买了泰迪熊,我欢欣鼓舞的带给他看,他却问我是不是有了泰迪熊就不会玩他给我做的竹蜻蜓了,稍一迟疑,他就把我洁白的泰迪熊扔进臭泥塘里,用尽一大包洗衣粉也洗不出原来的颜色,浑身都黄不拉几,他妈妈揪着他耳朵到我家来赔不是,他始终高昂着下巴没说过一个服软的话,这样固执的一个人,怎会轻易放弃生的念头?
无论如何,阿南与程家的事情就是藤缠树一样纠缠着,要说程家人与阿南的事没有关系,打死我也不信的。
鹤起从心里与阿南不对付,那时阿南已然是姬家少爷,鹤起则是程家公子,这本没什么要紧,只是素来清水市中姬家与程家明里暗里叫着劲,政界是姬老先生与鹤起爹带着一众后生面和心不合的较量着,商场上则是鹤起母亲姐姐这对母女搭档与阿南舅舅们明枪暗箭,有趣的是,虽然鹤起父母已经离婚多年,,却仍旧统一战线一致对外,都想着把对方比下去好让自己在这城市一边独大,除此之外,还要算上一部分我的原因。
鹤起的姐姐大约是更不喜欢阿南,还记得当初她从若凡那里知道我与阿南来往亲厚了些,曾亲临我学校皱着眉头说:“你们这些女大学生啊,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性子定不下,吃亏的总是自己。”没几天,在一条步行街上,我再次偶遇雁璇,闲逛中,她语气凉飕飕的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以他的出身本该就是风流成性的,如今还算不是最糟,只是来招惹你,可你却得拎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