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慧话语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轻蔑,让邬宝婷低埋的脸庞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不过她一转头,见长公主眉间多了一丝犹豫不决,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得意———只要长公主也认为这方子太过简单,她就有办法继续搅局,让顾永慧的方子变成弃方!
她不管顾永慧是从哪里得到这张方子,也不管方子管不管用,都要想办法让这张方子变成长公主弃之不用的弃方!
而只要长公主不用顾永慧开的药方,那么一切就不会有所改变,顾永慧失了靠山,照旧是那个任凭她揉捏的顾永慧!
顾永慧岂会不知邬宝婷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也明白整件事的关键,其实不是长公主,而是嘉善公主!
她决定从嘉善公主身上入手,抢在邬宝婷开口之前,一个箭步逼近嘉善公主,直直的望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道:“公主,你想不想穿回漂亮的衣裙?想不想拥有玲珑有致的身段?想不想戴上各式各样的手镯臂钏?”
嘉善公主听了这番话,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交握,眼角很快有水光闪动。
顾永慧见状心知有戏,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的继续逼问嘉善公主:“公主想不想昂首挺胸的参加各种宴会?想不想从今以后,在别人的眼里只看到惊艳、称赞以及羡慕?”
顾永慧语速飞快,丝毫不给嘉善公主回答的机会,最后更是话锋突然一转,提高嗓音问道:“亦或者公主想要一辈子胖下去,一辈子在别人眼里只看到嫌弃、厌恶以及嘲讽?”
顾永慧的话勾起了嘉善公主许多不愉快的回忆,让她想起身边同龄人对待她的态度———她们不是当着她的面和她称姐道妹,背地里却暗暗叫她“死胖子”、“丑胖妞”、“胖公主”;就是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做,径直当着她的面对她冷嘲热讽,故意穿着各种漂亮衣裙,挤兑她、挖苦她、嘲笑她。
甚至就连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在暗地里也称她为身形庞大得吓人的“母夜叉”,并千方百计的和她退了亲……
她对前未婚夫早没了当初的情意,也早就把目光浅薄的他忘得一干二净,可却怎么也忘不掉“母夜叉”这三个字。
“肥胖”二字已成为她的心魔,让她痛苦难受,让她自卑到无地自容。
于是,在顾永慧最后一次问她“想不想变瘦”时,她鼓起勇气大声的给出了答案……
“我想!”
顾永慧微微勾唇,冲嘉善公主自信一笑,用充满诱惑的语气,缓缓说出最后一句话:“那我开的方子,公主可愿一试?”
“我愿意!”
“嘉善,不可冲动!”
嘉善公主斩钉截铁的回答,和长公主阻止的声音先后响起。
长公主一面阻止女儿,一面目光不善的扫了顾永慧一眼,以此警告顾永慧,让她不要再继续怂恿蛊惑嘉善公主。
顾永慧却对长公主的警告视而不见,依旧自信满满的同嘉善公主对视:“只要郡主愿意一试,也不必等上几日,待会儿永平侯府老夫人的寿宴上,公主即可戴上我先前赠与公主的金臂钏。”
不必等上几日,只要一时半会儿便能见效!
一时半会儿便能见效!!
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是对嘉善公主———她听完这句话,脑袋里什么理智、冷静、顾虑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热血沸腾的激动和兴奋!
她真的太想太想恢复身材!
她真的迫不及待的想戴上那个金臂钏———那可是从身形窈窕的顾永慧手臂上褪下来的金臂钏啊!
若是她真的能戴得上,那还有什么漂亮衣裳是她穿不上的?
天底下,没有哪一个女子不渴望美貌。
而嘉善公主的渴望,再经历肥胖摧残后,已然远远超过寻常女子!
嘉善公主很快下定决心,做出决定……
“娘,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愿意一试,”嘉善公主抱住母亲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哀求:“您就依了女儿这一回吧!女儿相信顾夫人!”
长公主却还是不肯轻易松口,毕竟顾永慧实在是太年轻了,且之前据说还是个失了心智的傻子……她不敢冒险!
嘉善公主自然不肯轻易放弃,继续哀求母亲:“娘,这黄芪和糯米既然连药都算不上,那就更不可能会是什么□□了!撇开黄芪不说,就是这糯米,平日里用它做的糕点我也没少吃呀!”
嘉善公主说着自嘲一笑,道:“再说了,女儿身子结实健壮着呢,什么都扛得住。”
长公主被女儿自嘲的笑容刺痛了双眼,她比谁都清楚女儿因为肥胖受了多少嘲讽奚落,比谁都清楚女儿背地里偷偷掉了多少眼泪。
她也看到了女儿此刻眼里的熊熊烈火,那是渴望到极致而燃起的火焰……
长公主的心慢慢软了下来,她想起女儿还未变胖时,总是会对她露出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灿烂笑容。想起自从女儿变胖后,她再没见她发自内心的笑过。
长公主有些恨顾永慧把话说得太过诱人,又有些期盼顾永慧说的话真的能够成真……她思来想去,最终不忍打破女儿如今唯一的希望,决定孤注一掷。
长公主打定主意后,目光落在了顾永慧身上。
她的目光不似先前那般只带着几分探究,而是变得犀利如剑,身为公主的气势也全都摆了出来:“顾氏,本宫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此举若只是想利用公主,借公主的势替你自己正名,那就要做好承受本宫,乃至太后、天子雷霆之怒的准备!”
“反之,若你是真心想医好公主,并且如你所言医好公主,那么本宫一辈子都会记住你援手之恩,今后只要本宫在的一日,便会庇护你一日!”
长公主话说到此,刻意停顿下来,凤眼上挑,嗓音倏然拔高、如雷贯耳:“本宫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顾永慧并未被长公主突然迸发的气势吓到,从容淡然的点了点头,直言道:“既然长公主和公主愿意信我一次,那便派人抓药去吧!”
一旁的邬宝婷闻言,忍不住悄悄拿眼打量顾永慧,见她眉宇间尽是自信,全身更是散发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气质,灼灼瞩目、光彩照人。
邬宝婷心情第一次沉重起来,面色逐渐凝重,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大———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顾永慧?
顾永慧究竟是何时学会医术的?
她竟然丝毫不知!
邬宝婷思绪辗转间,小丫鬟已飞快折回来,并将生黄芪、糯米二物奉上。
顾永慧亲自带着绿蕉、阿雀二人去了耳房,让绿蕉称了四两生黄芪,并一酒盅糯米,掺水煎成一大碗。
待药得,绿蕉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包了药壶柄,将药倒入碗中。
主仆三人等待药凉的间隙,满心忐忑的绿蕉终是忍不住开了口,语气无不担忧:“夫人,您真的懂医术吗?是在回到顾府之前学的吗?”
顾永慧三年前,是被顾家的人从一处山崖下找到的,送到梅苑后,先是昏迷不醒,醒来后便没了记忆、失了心智。
也就是说,她的医术,是流露在外时学的。
只是何时所学,谁人所教,她依旧一概不知,只能一脸迷茫的对绿蕉摇了摇头。
绿蕉见了心里越发没底:“那……那这药真的管用吗?万一不管用……”
“你别怕,这药肯定管用。”顾永慧笑着打断绿蕉的话,并示意她把药端出去:“好了,药差不多可以入口了,我们赶紧给公主送去吧!”
顾永慧示意绿蕉将药奉上,并细心嘱咐伺候嘉善公主服药的丫鬟立夏:“这药得用小匙慢慢呷服,切记不可过快。”
立夏虽接过绿蕉手中的药碗,却没有立刻照着顾永慧的吩咐给嘉善公主喂药,而是抬眼看向长公主,等待长公主的指示。
顾永慧见了摇头轻笑,未等长公主出言,径直上前端起药碗轻啜了一口:“我亲自试药,长公主可放心了?”
长公主倒是没料到顾永慧会亲自试药,毕竟无病无痛的人,胡乱服药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她见顾永慧如此坦诚,最终轻轻的点了点头。
立夏得了示意,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汤药端到嘉善公主面前,慢慢的用小匙服侍嘉善公主服药。
嘉善公主喝的很慢,但待她服至盏许,气喘之症奇迹般的变平缓,不再似先前那般频繁急促,长公主等人俱是一脸欣喜。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嘉善公主了。
她稍微缓了缓,便一鼓作气的将余下药汁服下,果然整个人渐渐舒服了不少。
移时,嘉善公主起身更衣,小便大通,丫鬟频繁进出净房,马桶因满而更换三次,而后众人惊喜发现,公主全身肿胀竟随小便逐渐消褪,只余脚面大半未消。
但哪怕未能全消,也足以让嘉善公主喜极而泣了!
“娘!您快看,我真的瘦了,真的瘦了!”嘉善公主拖着明显已经松垮的衣裳,扑到长公主怀里,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
“是呢,我儿真的瘦了呢!”长公主也是一脸激动,又惊又喜的摸着嘉善公主的四肢,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女儿竟瘦了一大圈,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顾永慧适时开口解释:“公主其实并非胖,乃是肿,且是水肿;如今我对症下药,替公主放水去肿,公主自然能迅速瘦下来。”
“此症乃是奇病,寻常大夫多会断为虚胖或肥胖,或令进补,或令禁食,皆都无效,唯有放水方能对症下药。”
长公主替女儿请来的太医、名医,所做出的诊断还真如顾永慧所说这般。
这让长公主终于打消内心最后一丝怀疑,相信顾永慧真有几分本事,一扫先前之态,毫不吝啬的连声称赞:“承恩伯世子夫人医术果然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