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忽闪不定,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在微凉的秋日里,屋内暖意浓浓。
梨涡转了转眼眸,捏了捏谛神逸的手,好奇地问道:“你在哪个境界?”
“我并未在那六大境界中。”谛神逸抽出手,递来一方手帕。
梨涡狐疑,接过手帕随意地擦了擦嘴。
“我去打些水来。”谛神逸抬手一抹,桌上的残羹冷炙尽收于灵界中。
梨涡拉着他,可怜巴巴地说道:“别扔了,这还有一半呢,我明日还要吃。”
谛神逸的神色中虽有不赞同,但也未多说,只点了点头,提着包裹走了出去。
门一打开,月华洒了他一身,流泻出一抹清冷与孤傲,霎时与这夜间融为一体。
很快,谛神逸打来一盆水,木盆中清水荡漾,很是干净。
梨涡洗净手与嘴,再用另一方帕子擦干,便笑眯眯地张开手,等着谛神逸抱她去床上。
谛神逸似是不曾看到,极为淡定地将水盆放还。
直到他再一次进入屋中,身后的门才自动闭合,遮掩了如水如烟的月华。
他轻柔地抱起梨涡,慢慢地向床榻上走去。
梨涡眸光轻颤,心中忽然起了些尴尬,终想起不知被她扔到何处的矜持。
直到淡淡的疼痛拉回了她的神智。她捂住腹部揉了揉,哀怨地瞟了眼谛神逸,小声道:“我大概吃撑了。”
晌午就喝了碗粥,她挨饿到现在又猛吃了些油腻食物,本就受了伤,哪经得住这般折腾。
只揉了会,她便没了力气。先前她被紫阳门的青长老击中左腰处,揉时又不能大力,会牵动那边的伤势。但她不大力一些,腹中的疼痛又不消止,真是左右为难。
“疼。”梨涡苦兮兮叫了声,偷偷地瞟了眼谛神逸。
谛神逸不语,身体微动正欲坐在床沿上。
梨涡眼角余光瞟见他的动静后,立马很有眼色地费力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地方。
矜持,果然不适合她!
谛神逸一手倚着床,一手搭在她腹部。他手心绽放神芒,点点星光跳跃,致使手上温度略高些。
梨涡初始还有些紧张,很快就放松下来。她感觉毛孔舒张,舒服至极。
动作轻而缓慢,不曾牵动左腰上的伤势,温热的手又使腹中疼痛略减。
梨涡扒拉些被子盖在身上,满足地眯着眼睛,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好些了吗?”谛神逸轻声问道。
梨涡睡眼惺忪,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意:“你累了吗?”
“不累。”他答道。
梨涡仔细辨认,确定他确实不累后,才闭上眼小声道:“还有些痛。”
感受到按在腹部的手并未拿开,她弯了弯嘴,心满意足,厚着脸皮享受。意识渐渐松散,她轻哼了声,进入了睡梦中。
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谛神逸微怔,细细瞧了眼梨涡,唇边似弯起一抹略带无奈的笑容。
鸟儿轻鸣,梨涡好梦自然醒,略略翻了个身,睡眼朦胧间,感觉到腹部那有些异样,这才思绪回拢了些。
她脑中忽然浮起昨晚的一切,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却见谛神逸以手撑着头,侧身躺在她身边。
梨涡初时有些惊吓,只一瞬脸蛋微红,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听谛神逸轻声问:“左腰与腹部还痛吗?”
她愣了会才意识到刚刚翻身时压到了伤口,此刻却没有疼痛感。她笑弯了眼,满怀谢意道:“不痛了,我替你揉揉手吧?”
谛神逸收回手,淡淡地拒绝:“不必,我不累。”
温热离去,梨涡初时有些不适应,便裹紧了被,认真问道:“我们同榻而眠,会对你的选择有影响吗?”
见谛神逸望过来后,她立时推卸责任,笑眯眯说道:“这一切都是你主动的。你要负全责。”
谛神逸微蹙下眉,眸中似有些不悦,神色里有一瞬的冷漠,倏然自屋中消失。
梨涡心中突感不安,笑容顿失,嘟囔了几句,翻过身以棉被蒙住头。
忽然,她脑中传来老驴的神念传音:“神逸尤其不喜被人威胁。”
梨涡双眸直直地望着,棉被里光线很暗,眼前的黑暗令心中的委屈更加清晰。
她低声道:“我与他相识不过两日,摸不清该如何与他相处,自然做不到尽如他意。”
老驴叹息一声,传音道:“我劝过你追求时脸皮厚些,但从未要求你放低姿态。怜不是爱,若想他爱你而不是怜你,就别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梨涡苦笑道:“谛神逸随时可能离开这里,举世茫茫,我根本不知到何处去找,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她也不愿这样,威胁谛神逸对她负责,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这绝对违背了她的原则。
“若他不想你近身,你此生都别想碰到他一根手指头。”老驴传来的神念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之味:“你真是自作聪明。”
梨涡怔忡,半晌才带点儿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你是说他原本打算……”
“如我所想无误,他大概会陪你一世凡尘。”老驴传音道。
梨涡乍然得知心愿达成,心中竟有一丝不真实感,是以她的语气满是怀疑:“可他不是有很多事要做吗?”
况且,他昨夜还说过,他还没决定留下。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老驴似有不忍,传来的神念中也带有一丝悲凉:“凡人一世不过百年,待你魂归九天,他将会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届时,一个孤零零的身处坟冢里,一个回归到他原本的生命轨迹中。这一世,再不会有交集。
“我可以修行。”梨涡小声说道,若她强大起来,也许可以帮他。
“他没有时间等,能抽出这百年已是极限。”老驴传音道,随即又叹息一声:“这一世太难了,那些战斗太残酷,便是神逸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极有可能陨落。”
梨涡的眉头拧了拧,极为谛神逸担忧。她猛地掀开被褥,翻身慢慢下床,一面出屋一面问道:“什么战斗?”
“平定三世动乱。”老驴直勾勾地盯着梨涡,语气严肃道:“你只有两条路可选,其一放弃修行,与他做百年夫妻;其二便是继续修仙,自此可能与他再无瓜葛。”
梨涡一心只注意老驴前面的话,倚在门边轻声问道:“三世动乱?”
老驴闭了闭眸,语气中若有苦涩意味:“混沌大帝一生征战,最终半具残尸匆匆葬入混沌潭;狐帝终其一生平定动乱,最终肉身尽毁、灵神尽碎,就此湮灭天地间。”
他随即问道:“你觉得他会是什么结局?”
梨涡自是答不出,怔怔地望着老驴。
“也许自身垂死才堪堪平定动乱,也许至死都不曾平定。”老驴低下头略略摇了摇,叹道:“强大的实力永远伴随着责任,而不是潇洒与任性。”
梨涡慢慢滑落身子,坐在门槛上,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下一小排阴影。
“梨涡?”院门外,一男一女两个村人背着竹篓,领着个小孩,他们黝黑的脸上堆着笑。
其中男村人说道:“昨夜晚些回来时见你屋里漆黑,以为你已歇息了,才今早来与你说。”
梨涡站起身来,慢步走去欲打开院门,途中疑惑问道:“林叔叔、张婶子,你们寻我可有事?”
“昨日途径你田中,见稻都已割好。”林叔叔挠了挠头,憨笑道:“我本以为被人偷了,幸亏你婶子提醒,田中被整理得如此好,想来是你做的。”
“前日你田里还是满的,一夜未见就已割好,我们也是见着奇怪。”张婶子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的手,腼腆地笑了笑。
“我有人帮忙。”梨涡也随之笑了笑,将三人迎了进来,笑道:“张婶子,我近来得了三匹布,劳烦你帮我做三件衣裳。布料充足,剩余的张婶子可自行处理。”
“只是一些小事,哪能占你便宜。只是近来较忙,需过些时日才能做。”张婶子说道。
梨涡摇头,含笑道:“我只需三件,多了搁着也是浪费。我若拿到镇上去做,还需费些钱,张婶子就不要推却了。”
张婶子想了想,只得应承下,脸上有些许不好意思,呐呐道:“我做的也不是很好,难为你不嫌弃。”
“婶子谦虚了,你的女红可是我们村最好的。”梨涡嘻嘻笑道:“就这样说定了,晚间时我将布料送去你们家。”
待送走叔婶,梨涡脸上的笑渐渐淡去,轻呼出一口气。她的伤势好多了,站在这陪人聊会儿也不累。
她低着头转身往回走,却差点儿撞上了人。她略略后退小步,抬头望去,不出所料是谛神逸。
他静静望了她一会,面色一如既往地平淡,周身气息清冷如月华,语气中似含有些许歉意:“我走时太匆忙忘了知会你一声。”
“你不生气了?”梨涡一心扑在这上面,倒没怎么注意他的话。
谛神逸微侧着头,目光中略带些疑惑,似想到什么,朝老驴淡淡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