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叫苏君璧看到她与楚铮孤单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在这样的深夜,莫说今晚,便是以后她也别想消停了。
眼下形势危急,苏君璧已然是在门口了。这内室又简单的很,连个能躲藏的地方都没有。秦嫀想要掀被下床,躲在床底,却被楚铮摁进了薄被里。
恰在此时,房门大开,苏君璧闯了进来。楚铮靠着软枕,单腿屈起,将薄被撑的自然些,又顺手将外衫披在了肩头。外衫宽大,铺在床榻之上,将微微鼓起的薄被遮盖了个严实。
苏君璧冲到床前,关切道:“我去璟瑄殿寻你,你不在。我央姑母找了你许久,都没找到。若不是我庶弟偶遇杨姝,听她说在这附近见过你,我还不知道要寻多久。你不回宫怎的也不遣个人与我说一声?”
楚铮阖目不语。苏君璧又道:“你起了红疹?传沈城看过了吗?民间医馆医术拙劣,你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沈从安立于一旁,道:“多谢苏小姐关心。只是,殿下这红疹见不得风,不便挪动。这里由奴才照料,您大可放心。夜深了,您还是早早回府,以免中书令大人担忧。”
苏君璧摆手道:“我不回去了,我要在此处照料殿下。”
秦嫀躲在薄被下暗暗叫苦,苏君璧若是不走,迟早会发现她。她与楚铮共处一室已然是很不妥当了,若叫人看到她在他床榻之上,她可真要百口莫辩了。
她一动不动的躲在被下,直至浑身蜷的酸痛,也不见苏君璧有离开之意。不得已,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楚铮,示意他快快想办法,打发走苏君璧。
许是力道大了些,他被戳的一愣,随即将被她戳中的那条腿又屈了屈,贴的她更近了些。他发着热,身体暖的惊人,便是隔着衣衫,她也被暖的双颊起了红晕。
他迟迟不肯开口,她躲在被下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她悄悄抬手,掐住了他的腿肉。她本以为,他生的如此冰肌玉骨,俊美无双,当是个琉璃美人,却未曾想,他腿肉颇为紧实,竟像是个练家子。
她不可置信的摩挲着指尖,便听他低沉沉的开了口,道:“君璧,我歇一歇就好了。你不必在这儿守着。熬夜伤神,早些回去歇了吧。”
那语调慵懒沙哑,尾音迷离,听得人心尖不由得颤了几颤。秦嫀早有防备尚不能抵挡,遑论一直心仪他的苏君璧?
只听,苏君璧掐捏着声音,撒娇道:“铮哥哥,人家想要留下来嘛。你病着,人家便是回去了,也放不下心的。”
秦嫀听的浑身一颤,继而摸了摸手臂上耸然而起的毛发。如此下去,她就算不被闷坏,也要被苏君璧恶心坏了。
可苏君璧偏偏不能放过她似的,又道:“人家不走,人家要陪你嘛。”
楚铮许是因为病着,一改往昔的冷漠,颇为温柔耐心的与苏君璧说起了话。秦嫀被闷得头昏脑涨,疑心自己将要被捂坏时,苏君璧终于走了。
她爬出薄被,深吸了数口气,道:“每回看到殿下与苏君璧一起,都是吵个不停。今日倒是个特别,你俩竟然不吵了。”
他垂眸望她,语调淡淡,唇角却是挑了起来,他道:“你猜,我同她吵几句,她会不会上前将你掀出来?”
秦嫀惯是知道苏君璧那个德行的,若真的吵起来,掀被是定然的。届时,夜黑风高,她躺在衣衫不整的楚铮身边想到此处,她不由扶额,道:“殿下英明,方才的一番虚与委蛇,极好,极好!”
他食指微屈,扣在她光洁的额头之上,道:“我又救了你。你得空了好好想想,要怎样报答于我!”
秦嫀气结。她自榻上爬起来,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衫子,咬牙切齿道:“殿下大恩,臣女没齿难忘。”
楚铮似乎没有听出她话中讽刺之意,颇为正经的同她道:“你记得就好。”
秦嫀郁结。她跪在床榻边缘,恶狠狠的将他推倒,道:“报答就报答,来。”
楚铮见她如此行径,顿时怔住,他握住她浅色衣角,微颤着嗓音,唤了声阿秦。就见她越过他,将薄被扯了起来,盖回他身上,而后又拧了个帕子,给他搭在额间。
她搭完帕子,挨了挨他绯红的双颊,疑惑道:“你脸怎得这样红?我摸着像是在退热了呀?奇怪,方才还是惨白惨白的,怎么忽然就红了?要不要叫施和进来看一看?”
楚铮慌忙的将薄被扯到了胸口,道了声不必,便侧身躺了下去。
这一夜,秦嫀过得疲惫至极。天亮之时,楚铮终于退了红疹,退了热,安生的歇了。她眼花目眩的靠在榻边,安心的打起了瞌睡。
天明时分,旧梦忽至。她梦到了前世,生辰那日。寒冬腊月,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而下。茫茫天地间,素白一片。长街之上,红色灯笼渐渐亮起,她看到自己身披黑色狐裘,自远处缓缓行来。
已是近年,街边的小店大多关了门。她捡了个尚在开着的小店,掀开了门帘,道:“一壶酒,一锅羊肉。”
掌柜的忙迎了上来,抱歉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最后一锅羊肉卖给这位公子了。”
她顺着掌柜的目光看去,便瞧见了楚铮。那时,他还养在沈家,不叫楚铮,叫沈翊。
彼时,他墨发高束,凤目慵懒,身姿挺拔,从容雅正。一身雪白狐裘,内着青色锦袍,端的是公子如玉,倾世无双。他遥遥举杯,与她道:“既相遇,便是有缘。姑娘若不嫌弃,坐下喝一杯可好?”
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来。酒过两巡,相谈甚欢之际,他忽然倾身向前,三指搭在了她纤细的腕子上。
若是从前有人敢这样轻薄于她,她定要打的他鬼哭狼嚎,跪地求饶。然,今日是她生辰,面前的公子又是这般的俊美,于是,她便想瞧瞧,这面如冠玉的登徒子与从前的登徒子们有何区别。
他搭了许久,坦然一笑,道:“姑娘心血不足,气阴两虚,肺阴亏耗,心肾不交。稍后我为姑娘开个方子,抓上几副药。姑娘可否告知府邸,我也好叫小厮送过去。”
秦嫀自诩见识颇多,然这等英俊潇洒,温柔体贴且懂得医术的登徒子,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反手将他擒住,冷笑道:“说,你接近我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