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似是知道秦嫀能听得懂匈奴语一般,慢慢道:“驸马,木那塔,是汉人,不是匈奴人。他没杀过汉人,也没杀过匈奴人,你放了他,杀我,我是乌维单于的女儿。”
秦嫀微怔,想要再问,就见木那塔将阿兰拽了起来,裹在怀中,道:“不要求他。”
阿兰抱着木那塔,哭啼道:“不,我不要你死,不要。”
周老二是个没情趣的,在一旁叫嚷道:“这俩人抱来抱去的干什么呢,来几个,把他们给我关进去,老子还指望着拿他俩换点赏赐呢!”
赵校尉不知何时来的,立在心漪一旁鄙夷道:“听不懂吧?叫你学几句匈奴话,你不学,这下傻眼了。”
周老二瞪他,他回瞪道:“这女的,叽叽歪歪的求秦将军,说她驸马木那塔,是个汉人,没杀过人,叫将军放了他。还说自己是乌维单于的女儿。这男的,叫这个女的不要求将军。”
周老二拧着眉头说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就要领人上去抓人。
秦嫀抬手将几人挥退,道:“人谁抓的?在哪抓的?”
周老二道:“我抓的,在丰抚城外头,这俩人正要入城,就被我抓了个正着,嘿嘿!”
那便是从匈奴而来,寻乌维单于的?秦嫀复又打量着木那塔,此人是个有勇有谋的,若是能招降,大魏便能再多一员猛将,只是匈奴与大魏此番血仇深重,这人就算是个汉人,能为杀了自家岳丈之人尽忠?再者,抓获匈奴公主、驸马之事已经上报朝廷,待二人入京便公开问斩,以宣大魏国威,泄屠城之恨。
她惋惜长叹,沉声吩咐:“将次二人押解入京,不可折辱。”
周老二不服,想要开口理论,韩佑狠瞪了他一眼,他才缩了回去,暗自不满的嘟嘟囔囔,道是匈奴杀了大魏那么人,折辱咋了,反正都是要杀掉的。
赵校尉比周老二略通透些,晓得秦嫀是赏识木那塔此人。他拎起剑鞘戳了戳他,道:“让你干啥就干啥,懂?”
周老二看似与赵校尉不合,实则二人私教十分不错。见他如此说,也就噤生照办了。
木那塔对着秦嫀拱手,算是受了她的好意。秦嫀客气的与他点了点头,道:“有何需要你报与赵校尉即可,只要不过分,都能照办。”
木那塔说了声好,便丢开了手中长刀。他道:“你会暗器?我也会一些,试试?”
秦嫀难得遇见对手,自是欣然应允。可惜,今日她体力损耗过大,着实没了精神,只得约明日相较。
木那塔点头应了一声,便携着阿兰走向囚车。行至半路,他回身道:“囚车太小,阿兰不舒服,换个大的。”
秦嫀笑着摇了摇头,叫人取了两段锁链过来,对木那塔道:“你若是愿意带上锁链,我便叫人分一顶帐篷与你和公主。”
阿兰公主看着秦嫀手中锁链,委屈的摇了摇头。
秦嫀又道:“非是折辱,只是你身手太过惊人,我没办法放心。”
木那塔安抚过阿兰,抬手叫秦嫀为自己扣锁链。
秦嫀拎着锁链欲往,韩佑、赵校尉等人却拥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将木那塔锁了个结实。阿兰公主瑟缩在夫君身后,一脸惊惧。好在众人只是锁了木那塔,并无其他动作。
第一日比武,第二日较量暗器,第三日比箭,第四日无甚可比,两人便摆了个棋局,一边下棋,一边看漠北大军收拾四城残局。
战事已了,不日班师回朝,需收拾的地方很多,所以四野皆忙碌。秦嫀在一片繁忙景象中,独树一帜的悠哉悠哉下棋,时不时的用些暖身汤茶,好不惬意。
木那塔落下一枚白子,问:“你身为将军,都不与将士同甘共苦的吗?”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嘶哑,与从前秦嫀被烟熏坏时候的腔调有几分相似。
秦嫀裹了裹身上斗篷,散漫道:“我是个娇惯的,向来能躺着就不坐着,懒。”
木那塔不信,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比划了下嘴唇,道:“你有病?”
心漪杏眼一瞪,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才有病!”
木那塔笨拙的辩解道:“不是,我是说,她唇色青白,应该是病了。”
秦嫀点了点头,没说话。心漪噘着嘴,道:“会好的,哼。”
木那塔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捏着棋子,像是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怎么说。秦嫀捡了枚黑子落下,道:“他们没送水给你?怎么也不净面?我每日看到你,都想拔光这乱糟糟的胡子。”
木那塔指了指自己的脸,道:“生了疹子,涂药,结果疹子好了,这黑漆漆的药却把脸和嗓子都伤了。阿兰想带我去大魏看看别的大夫,就被你们抓了。”
秦嫀摇头轻叹,捉了他手腕略作诊断后,书了一张方子,叫人下去熬药。用药不当而已,调养个三五日便能好转。
木那塔见她书方子,饶有兴致的去看。秦嫀不喜他那一把胡子,便遣心漪端了水与剃刀来,叫他收拾一番。
时已晌午,日头正盛,众将士都回去用饭食,秦嫀却贪这一轮暖阳,不肯回帐。心漪去备膳,木那塔则蹲在一旁照着水盆刮脸。
他身手利索,刮脸也利索,不过盏茶时间,便收拾妥当了。他摸了摸自己滑溜溜的脸颊与下巴,道:“有些不习惯。”
秦嫀将眼睛从棋盘上挪开,想要问一句:“有何不习惯?”话未出口,人便呆在了当场。她看着他,似是不可置信一般,良久无言语。
木那塔被她看的不自在,又摸了摸自己脸颊,道:“忽然没了胡子,感觉很奇怪。”
秦嫀这才回了神。她起身行至他面前,问:“你是汉人?你的汉名叫什么?家是哪里的?”
木那塔黯然道:“阿兰说我是汉人,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匈奴人还是汉人。我不知道自己汉名叫什么,也不知道家是哪里的。”
秦嫀握住他手臂,急切道:“怎么会不记得?”
木那塔指了指头,苦涩道:“应该是受伤了吧。阿兰说,她是在黑水河下游捡到的我,那个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救了我。后来我也想过回大魏看看,但漠北战事紧张,也就不了了之了。”
秦嫀用力握着他,连呼吸的急促起来。她眨去眼中晶莹,强抑着情绪,道:“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你还记不记得我?楚修,我是你的妻子,我是秦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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