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从容严重怀疑凤陵祉是为了报他抢走心满画像的仇。
这跟在后头追捕他的人何止禁军,就连护卫帝京日常治安的一百零八队京畿卫都出动了。
整个帝京的兵力几乎倾巢而出,就为抓他一个人。
唐从容内心苦笑,开始后悔起穿这么显眼的衣服了。
七王府内,凤陵无暇携着护卫轻装入厅,凤陵祉陪坐在侧。等候着京畿处的消息。
凤陵无暇抚掌而笑,一双鹰目之中满是满意之色,“皇叔料的不错,以甘家为饵,果真能诱出唐从容。”
凤陵祉面色淡然,不吭不卑道:“唐从容性格如此,不会让不相干的人因自己而受牵连。”
他这话说的巧妙,轻易就将甘家窝藏罪犯的事实给撇去,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凤陵无暇睨了他一眼,没表态,只让属下把甘溯带上来。
几日的囚禁,让这个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萎靡了不少,凤陵无暇早已调查清楚,唐从容确实夜至甘府,并且还得到了一些有关于唐家被抄时的详情。
当时的主要责任人是凤陵祉。而甘溯则是领着禁军前去收缴物资的,唐从容之所以找上甘溯,就是为了一块挂有玉面小弥勒的荷包。
凤陵无暇当时一听就觉得莫名其妙,这带着块玉的荷包有什么稀罕的,值得唐从容以身涉险,暴露行踪?
可皇帝不清楚,凤陵祉心里却清楚的很。
那块玉面小弥勒,是心满当年上白马寺请愿开过光的。至于那荷包……则是她自己歪歪扭扭绣好的,样子虽然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但唐从容一直当作宝贝藏在百宝箱里,不准人动。
宁重绛曾言唐从容是觉得那荷包太丑戴出去有损形象,但凤陵祉明白,唐从容是真的不舍得用。
因为在他的书房里也有一个同样的玉面小弥勒,只不过是光光的一块,并没有她亲手所绣的荷包。
……凤陵祉笃定的认为唐从容那的荷包是送给自己的,只是因为太丑了实在拿不出手,心满才转赠给自己的哥哥。
“甘溯。朕念你往日功劳,又加七王爷为你说话,这次便放你一马。”凤陵无暇沉声道:“即日起,革去你禁军统领一职,在家闭门思过吧。”
甘溯叩头,“谢帝上。”
凤陵无暇一挥手,便有禁军将甘溯带下去,他望着凤陵祉,淡笑道:“整个京畿处都出动了,看来这次定能将唐从容抓捕归案。”
凤陵祉拱手:“全赖帝上圣明。”
凤陵无暇摇头,“是全仰仗皇叔才对。若非皇叔想出这一计,还不知何时才能抓到唐从容。”
凤陵祉的头都垂了下去,“帝上言重了。”
凤陵无暇呵呵笑着,“不言重,实话而已。皇叔,咱们可许久没喝酒了。”
凤陵祉心领神会。立刻起身道:“还请帝上移步,前几日新酿了几坛,正是帝上最喜欢的梨花白。”
“有美酒,可不能没舞合乐。”凤陵无暇伸指点了点他,“听说皇叔府上新来了位舞姬,跳的比苒儿还好?”
三公主凤陵苒雪肤霓裳,舞姿出众是整个凤陵都知道的事。相传那是九天玄女才能跳出来的舞,摇曳生姿,明艳动人。
“帝上说笑了,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罢了,跳的舞实在上不得台面,哪能跟皇侄孙比。”凤陵祉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是有些无奈的样子,“说来惭愧,若非将那青楼女子带入王府,心满也不会负气出走。”
“哦?”凤陵无暇扬眉。这段日子以来,他虽是心知肚明心满的离开,却始终将此事强压着不提,现在凤陵祉主动提及,便顺水推舟道:“皇叔这话是何意?”
凤陵祉轻轻叹出口气。
见状凤陵无暇的好奇心更重了。他这个皇叔自记事以来,面上就少露情绪,像现在这样苦恼又黯然的样子,倒还是第一次见。
“帝上能给臣面子,让心满能留于王府之中,已是莫大的恩宠了。可臣并未依照圣谕,将心满软禁起来,反而让她得以离开王府……”说到这,凤陵祉一撩衣袍倏的跪地,吓得凤陵无暇慌忙扶住,“皇叔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凤陵祉也确实只是做做样子,凤陵无暇虚手这么一扶,立刻就站了起来。
凤陵无暇:“……”
凤陵祉继续‘声情并茂’道:“自从臣将那青楼女子带入府后,心满就跟我闹过几次,那青楼女子也是个不省心的,明知道心满容不下她,还要跑到跟前去耀武扬威,帝上您也知道,心满是丞相府嫡小姐出身,从小到大都是众心捧月,哪里能受这种委屈,于是一气之下,离府而去了。”
凤陵无暇长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凤陵祉已抢先一步道:“这傻丫头也是真不动脑子,她以为丢下封和离书就能跟我断的干干净净的?”
一份素白的信笺自凤陵祉袖中取出,他递到凤陵无暇面前,后者本想说他并不想看和离书这种奇怪的东西,但人都递到眼皮子底下了,当作没看见又不行,只得硬着头皮的接下。
“您看看她写的这些,什么一刀两断、让我抬那青楼女子做王妃……也亏她能说的出口,真是瞎了我这片真心。”
凤陵无暇几乎是一目十行的将那些废话看完,待扫到落款处时,却是一怔。
而凤陵祉已然道:“我也是被她气糊涂了,居然跟着签了字。”
那连绵回绕仿佛能力透纸背的字迹跃然纸上,凤陵祉看似沉稳内敛,却没想到写的一手这么潇洒不羁的狂草。
凤陵无暇静静望着那三个字,半响才微笑道:“皇叔与唐心满既然已签下和离书,那她便不再是七王妃了。”
人心可真是多变啊。
当初能让七皇叔以性命担保的发妻,现在竟能直接弃之一边了。
若非当初亲眼所见了凤陵祉的失态举止,他可怎么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言语夸大语调却十分平静的男人与先前是同一人了。以边乒弟。
凤陵无暇深深睨着他,唇边笑意渐深:“皇叔弃了唐心满,是为了那青楼女子?……听说唐心满出城之前,曾火烧朱雀西街的一大户人家。”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凤陵祉的神色,“莫不是,那里为皇叔金屋藏娇处?”
凤陵祉面色如常:“如此妒妇,实在应该下堂。”
“好。”凤陵无暇下了结论:“既然她已与皇叔再无瓜葛,那便依照律令,逮捕归案后,一并移交刑部处理。至于皇叔本人……你与唐心满已经两断,就不必再为她担保了,”他说着,起身而下,朝厅外走去,“备好酒,与朕小酌一二。”
凤陵祉拱手,“臣领旨。”
……
这番千里之外的交谈,让心满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就连那双杏核似地眼眸中也是水色盈盈。
青桃本在院子里熬药,一听到这动静,连忙进屋抱了床被子,将心满严严实实的裹紧了,“这天儿越来越冷了,主子要不回屋歇着吧?”
心满摇头,雪白的小脸微微仰着,望向蒙尘灰白的天空,和那只带着点点暖意的太阳,“天气好,我再坐坐。”
青桃不高兴道:“您的身体需要多休息。”
心满叹了声,勉强从被子里伸出只小手,拍了拍青桃,示意她安心。“我都躺了那么多天了,骨头头躺疼了。”
“啊?骨头疼?”哪曾想这一句让青桃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那主子快回屋躺着,婢子给你好好捏捏。”
心满忙道:“我这是睡多了,坐坐就好了。”
青桃半信半疑,将她那只暴露在空气中的小手重新塞回被窝里。
被裹成这副样子,真是跟只熊没什么两样了,心满内心叹息了声,“真的,你还是快去熬药吧,不然又要熬干了。”
先前心满刚醒的时候,青桃也是惊喜交加,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等到想起还在外头熬药的时候,那药罐里的药汁早已被熬干,就剩下一堆干巴巴的药渣。
“哦,对,先把药熬好。”青桃火烧屁股似得蹦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回到庭院里。
将人打发走了以后,心满重归宁静,院子里的那棵树被风刮得哗哗作响,这样舒服的初冬午后,最适合睡觉了。
先前还说着不困的心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青桃端着熬好的药,一转头见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眼睫毛安静磕着,那安详沉睡的样子竟是让人不忍心打扰。
吱呀一声,破旧的大门被人由外推开,却是唐屹和风随流回来了。
“青桃,我们回……”唐屹手里还抓着只野山鸡,打算今晚熬盅鸡汤给心满补补身子。
可他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青桃瞪了眼,“嘘!小声点,主子睡着了。”
唐屹微微长着嘴,看了眼青桃后头躺在靠椅里睡着的心满,将手中的野山鸡交到了风随流手上。
他走上前,压低声音道:“怎么让主子在院子里睡,这风吹着会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