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没有预兆地翻滚,惊雷炸落。
不见光明的皇城天空滚滚惊雷落下,淹没冲撞所有的暴雪逐渐消融。
黑与白的对立,天上,天下,两个完全的极端。
两道身影从暴雪中穿梭碰撞,春秋大帝的龙袍上突然多了一抹白,而夏子候的白衣又是沾染了一寸灰。
春秋大帝张手一吸,夏子候的身形猛然前倾,但瞬间春秋大帝的身躯也朝着前飞去。
暴雪之上,一道道惊雷滚滚炸落在两人身旁,两人的身躯却如巨石般纹丝不动,像是在互相僵持,又是在互相冲撞。
两人的身躯停滞在暴雪之上,身侧四周惊雷暴雪飞起。
这是春秋大帝第一次遇见如此强大的人。
能在他手上走过十招以外的人,甚至能与他持平的那个人,春秋千年以来,只有一位李淳国师。
那些藏匿在暗处的逆贼奸臣,即便积攒了千年气运,即便实力再如何长进无数,但从他们不敢直面自己,这样来说便是已经输了五成。
夏子候,大圣僧之书上的强者,终于让他见识到了春秋前的那场浩劫下的强人究竟是有多么可怕。
强大地能够媲美自己,也就是说夏子候也有能力改变这片天地。
“看来你是听到那小子的呼唤才赶过来的,应该说他叫了你的名字,冥冥中你有了感应。”
春秋大帝站在原地,体内气机一层一层朝外荡漾而去。
僵持的两人如今比拼地便是自己的修为和内力。
夏子候点了点头,微笑道:“是,也不是。”
“三教也曾经有这个说法,实力通天时呼唤名字便能引得真身一窥,这种装场面的气派我倒不怎么喜欢做,我过来的原因是因你而来,那小子占了一半,我也没想到绕了一大圈,结果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最初的起点?”,春秋大帝眯了眯眼。“你和我,生来就是对立?”
“大帝要这么理解也有道理,虽然我是不太情愿走上这一步,也在努力,最终还是逃不开因果两字。”
夏子候脸色有些无奈。
这番话有些别样的意思。
春秋大帝皱了皱眉。
他生来便是应该与我为敌,但他自身又不想与我为敌,到最终不得不为之。
“连你都无法自由地去抉择,看来春秋之前的三教的确很强大。”
出乎意料地是,夏子候却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与三教前的圣者还有那场浩劫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古籍之中,原因也不是你们想地那样,我的确是现世之人,也没有转世重生这一说法,那场浩劫下留下的只有残缺的古籍经书,连大圣僧,道尊,儒派先祖都只能身死道消,能够活着的又有多少?那一场战火将所有人的躯体打地支离破碎,想要浑水摸鱼,将神魂保存的念头每个人都有,但每个人都做不到,那个时代和春秋,现世不一样,那个时代相互制衡,每一派都是同等强大,不会有苟且偷生这样的好处,至于寄存在那小子的残魂,的确是三教之时留下的生命,但那个生命体并不是独立的生命体,能够救活那小子是因为他的魂魄还没有破碎,他还与这个世界拥有联系,情况是不一样的。”
夏子候叹息一声。
春秋大帝皱了皱眉,帝威飘散开来,暴雪上的惊雷更加炙热可怕。
夏子候的言下之意太过明显,他将一切都以实话告诉大帝,不过是想要劝诫大帝不要再这般执着下去。
夏离能活,是因为他还有活的希望和机会。
但陈瑶不能,陈瑶的条件太过薄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没有修为的支撑,也没有合适的肉身来滋养她的魂魄,最重要的是,她的魂魄已经破碎飘散,即便再强大的人也不能将散在空气之中的尘埃一颗颗地拾起。
“春秋之事,我略有耳闻,但不是春秋人不能评定春秋事。”
“如果那小子真地死了,如果你的枕边人真的死了,你会像朕一样么。”
春秋大帝眼神变地很平淡,出人意料,这一次,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失去理智。
他只是很平淡地问了一声。
这一声,却打破了夏子候所有接下来的劝诫。
当悲哀之人的悲哀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自己是否还能像一位智者那般循循善诱,保持最起码的理智?两个人都是走地有情之道,人世间的七情六欲,谁能舍弃,又有谁能做到真正放弃?大道无情,无情不过是极致忘情。但情之一字,又如何能够真正放下?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如大帝一般,甚至比大帝还要暴躁嗜血。”
夏子候最终还是停止了劝诫,一个执着了千年的痴情之人,又岂是他人三言两语能够说地入耳?
“虽按常理说之,并无可能,但所有的事情并非都如常理这般走向推移,事情总有变数,天地也是如此,你是最大的变数,所以机会也有可能出现在你的手中,执着了千年,终会看到结果,因为这片天地将是最终的一章,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这片天地划上一个休止符。”
“看来你知道的远比我想到的多上很多。”,春秋大帝眯了眯眼。“一位现世之人,最多不过百年岁数,却是能够洞察天地千年的所有,甚至春秋之前这般隐秘的三教之事都能知晓,若说你不是千年老怪物,那么将这些信息交给你,并将你教育成这般强大的那一位,应该是位老妖怪吧。”
“我没有师傅。”夏子候微笑道。“大帝也无需再层层诱导我说出你希望的讯息,大帝希望得到的消息我都能给你,但这不一定就是会发生的事情,推演一脉能够算到之后发生的事情,但这些算到的事真正如推算般发生的又有多少?算来算去,还是未知,许多人喜欢将天地比作棋子,用棋子来博弈,但棋盘固定,时光又如何能够固定限制?”,夏子候摇了摇头。“大帝也不要再猜,你的举动在千年前便是已经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规则的塑定者从一开始就将你这位变数列为敌人,连规则都不能限制你了,那还有谁能来制衡你?除了你,还有一些被规则塑定者创造出来对抗你的人,站在你对立面的人从你出声那刻便已经存在了。而恍惚过了千年,我也是一位在暗处看着你的敌人,我的存在就是因你而存在,但当第二个变数发生时,我便脱离了原来应该有的轨道,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自由,但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在看着你,看着我,所以大帝不要再做任何出格的事了,这片天地的乱象也是因你而起,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你认为本帝会在乎?”春秋大帝冷笑。“我不管三教,不管春秋,春秋之后的天地是盛开或凋零,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即便所有人站在本帝对立面,与我何关?”
夏子候摇了摇头,神色平静道:“为一人敌一城,敌一国,敌天地,是痴情,忠贞,是爱地深沉,爱地痛苦,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遗憾发生,周子冥,你太过自负了,你的自负害了你身边的至亲,到现在你还是这般自负吗?若不是你强大到目空一切,有人能够趁虚而入?在你眼皮底下做出这等出格之事?在我看来,你不是太过仁慈手软,而是太过自负,自负到千年之后,你还在放任那些因素不管,还在看着这些蝼蚁缓慢爬行,你活着,随你而活着的人又有多少?你不是残暴冷酷?那为何又不敢错杀一千?这些人本来就该死了,还一直存在于这片天地,你可曾想过,千年后的战争也还是因你而起,你才是真正害死你挚爱的凶手,等到失去了你才想着要去弥补,亡羊补牢,于事无补。”
“闭嘴!”
春秋大帝脸色阴冷,瞬间,夏子候的身体撞落城墙。
夏子候站起身来,冷冷一笑,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
“本帝要如何做事,还未轮到你管,杀一人,杀千人,万人,本帝自有分寸。”
夏子候的脸色却是同样阴冷,嗤笑道:
“周子冥,我告诉你,既然我出现在这里,那就证明一切都已经走到了尽头,你不在乎这片天地,但我在乎,这个天地还是有它存在的意义,我若是你,就去将这些逆臣贼子全部杀地干干净净,这个天地最强大的可不是规则的塑定者,它只是一个媒介,一个监管天下的媒介,举世最强大的人在背后冷冷地看着你,即便你是春秋大帝,它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如果你真的想了却心愿,所有事情不要再拖,否则,你会看到你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
夏子候冷冷地扫了春秋大帝一眼,随即转头看着满地坍塌碎石的那一角落,无论如何狼藉,那一处角落都是安全平静。
“变数,又不是变数。”
夏子候深深地看了夏离一眼,叹息一声,独自离开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