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火节这一天,是汴梁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汴梁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街头巷尾各式各样的小摊小贩,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各色灯火、人声鼎沸。
一架马车从贺庄出发,飞快地驶过街头。驾车的是贺庄主的文武师父稽佘。出了城,一路向南往大理去了。
约莫一刻钟之后,又一路人马驶过城中,走在前面的两人两马是赵宗实和赵宗晟,身后一架马车,车帘吹翻的空隙,隐约可见一白衣女子的身影。王先率领的千骑兵马在路两旁开路。这无疑是前往宋夏边境的宋国兵马。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又一辆马车从贺庄驶出,驾车的是辽国将军玺冽,马车是辽国的圆顶绘日样式,汝南郡王亲自率军送到城门口,是千珏公主回国的车架没错了。
夜里出城的三队人马,惹得人群中议论纷纷、各自猜测,比猜灯谜更加有趣,甚至有人开了盘口,就赌真正的云姬郡主去了哪里,埋伏已久的各路人马也纷纷出动,谁不知此行凶险,可都博了命也要赌上一赌,一旦发现宝藏,那便是旷世的财富。
三路兵马,马不停蹄,行了一夜一日,次日夜里才停下休息。
赵宗实下马,在马车旁轻声道,“郡主,下车来吃点干粮吧。”
“斐珞姐说她不吃。”答话的是稚嫩少女的声音。
赵宗实疑问道,“贺鸢?”
贺鸢掀开车帘的一个缝隙,露出小脑袋,开心地笑道,“珰珰珰!是我!惊喜吧?”
“嗯,有点。”
“你们都走了,怎么忍心把我扔在贺庄,万一我被绑架了可怎么办。”贺鸢挂上惯用的委屈脸。
“说的有道理。所以,稽佘呢?”
贺鸢嘻嘻一笑,“师父自己驾着空马车去大理了。”
赵宗实淡定的点点头,“稽佘竟然瞒着我,听你调遣了?”
贺鸢赶紧摇头,“都是楮宁姐让的,跟我没关系。”
“那更严重,该治他一个叛国之罪。”
贺鸢惋惜道,“可怜的师父!将军也太残酷了,不是将军让师父来贺庄的嘛,来贺庄自然要听楮宁姐的了,否则日子很难过的,师父也不容易的。”
“他倒是把你教的伶牙俐齿。”赵宗实轻笑道。
“谢谢将军夸奖。”贺鸢学着稽佘的模样嬉皮笑脸。
赵宗实透着一条缝隙往马车里面看去,“郡主,不吃东西了?”
贺鸢点点头,“嗯,斐珞姐嗓子着了凉,说不出话来了,身体也不舒服。不吃了,但是我吃。”
“下来吧。”
“我要在马车上吃,照顾斐珞姐。”
赵宗实丝毫不质疑,把一张饼一碗汤递给贺鸢。
贺鸢哭着脸,“这么少。”
“你自己吃,够了。”赵宗实把东西塞给贺鸢,伸手把贺鸢的脑袋推进马车里。
马车里,贺鸢捧着一张饼和一碗汤,和“斐珞”面面相觑。
“斐珞”摘下帷帽,远山眉皱成山峰,月牙眼微眯,正是满脸愤恨的楮宁,“这个赵宗实,一定是故意的。”
贺鸢苦着脸,“唉,可怜的你我啊。就这点东西,咱俩分着吃吧。”
“贺鸢,下次你就说咱俩都吃嘛!我嗓子坏了,又不是不能吃喝了。”
“刚刚是你自己摇头的。”贺鸢撇撇嘴。
“我摇头不是说我不吃饭,我是说你别忘了说我是斐珞。唉!”楮宁重重叹了口气,把饼和汤都放到贺鸢面前,“你吃吧,我要用饥饿明志!”
“一天一夜了就这点吃的,楮宁姐,你可想好了啊?”
“嗯!”
“那我就不客气了。”
贺鸢吃得香。
楮宁肚子叫,流口水,有点点后悔。
休息片刻,大军继续西行。
天色颇为阴沉,看样子又要下雪了,赶紧入了城要紧,不然雪中露宿可不好过。
大军行过,马蹄、车辙留下清晰的痕迹,这些痕迹上又有无数双黑靴踏过,追踪疾行、杀气萧萧。
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大风迎面袭来,凛冽如刀,马匹受惊原地打转起来,大军行进得愈发艰难。王先策马走到队伍中,鼓舞大军,“离云州城只有两千里了,坚持一下!”
“是!”大军齐齐整整应答声在空旷的郊外铿锵回荡。
回声未尽,金戈声起。
无数的黑衣人如鬼魅罗刹从天而降,迅速混入大军之中,刀剑盔甲闪着杀机,战马嘶鸣,呼啸着的大风掩护着这场厮杀。
王先领队的千人是羽林军的精锐,以少战多,并不见落了下风。
更有赵宗实、赵宗晟这等高手,黑衣人眼看就要不敌落败。
又一众黑鸦般的杀手将大军包围。
双方的厮杀停了下来,正与羽林军厮杀胶着的黑衣人面露疑惑。
赵宗实勒马行到大军中央,羽林军迅速脱离战斗,列阵在赵宗实周围,盾牌堆高,形成一圈的铜墙铁壁。
赵宗实扬声道,“各位英雄想必并非一路,不妨一起上来,试试我羽林精锐的刀锋!你们两方谁剩了最后一人,这云姬郡主就为谁所得。”
盾墙外的黑衣人,先来的已经死伤过半,剩下的人不过百余人,刚来的数千人怎肯与人分羹,纷纷扬起刀剑,将“先驱”斩杀。
赵宗实满意地一笑,高举着沾满鲜血的剑,“众将士听令!单翼阵!迎敌!”
楮宁闻听单翼阵之名,从马车中探出目光偷偷张望。单翼阵乃是赵宗实所创,传闻,见过此阵法的人都死了,楮宁身为辽军将帅,一直惧惮此阵法,没想到今日有机会窥探一二,心中忍不住地兴奋。
单翼阵,盾牌以铁锁相扣连,形成一道严密无缝的铁墙,铁墙之后弓箭手密密麻麻排列,前排者有死伤,后排者迅速补上。
铁墙之后,箭矢如雨般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片刻间倒下数人,黑衣人看起来也并不像江湖散客,颇有皇家卫队之风,迅速而有序向两翼散开,从铁索盾墙两侧袭击。
赵宗实对黑衣人如此的应变倒是刮目相看,扬声命令道,“阵法二!”
铁索盾墙从中对折,比黑衣人速度更快地列成锥形,又更快速地列成梭形。
黑衣人两翼攻击不成,转而飞身而起,向阵中心处袭击,断其后援,直取目标——那辆云姬郡主所乘的马车。
楮宁看数百黑衣人从天而降,摇头叹息,“真是,自己找死。”
楮宁一边掩上贺鸢的双眼,一边目不转睛地准备看“热闹”。
马车的拱形车顶翻开,十名暗卫飞身而起。
不过眨眼间,黑衣人落地时已成断肢残臂,连个囫囵尸体都不见。遍地殷红,染了白雪。
盾墙外的黑衣人面面相觑。有人大喊一声“撤!”,黑衣人四面八方逃窜开,转眼便已不见。
楮宁大开眼界,原来这就是单翼阵,攻守兼备,确实厉害!赵宗实,还真是个祸害。
两路黑衣人都败兵而逃,暗中各路人马都已不敢轻举妄动。
羽林军加速进了云州城。
贺鸢早已经坐不住了,伸出脑袋,东张西望的。
楮宁把贺鸢拖回来,“等下,你要掩护我!知道吗?”
“知道知道了,唉……你们这些大人,一边教我要诚实,一边又让我帮着撒谎骗人。”
这,好像倒是真的,楮宁被噎到了,强词夺理道,“你都金钗之年了,不小了!正义的善良的谎言,还是可以的!”
“是这样吗?”贺鸢皱皱鼻子,表示怀疑,转而妥协,“楮宁姐让我撒谎,我哪里能拒绝,您说,怎么帮您掩护?”
楮宁在贺鸢耳边嘀咕了半天。
终于到了驿馆。
赵宗实和赵宗晟一左一右邀云姬郡主下车。
如赵宗实所料,出来的是贺鸢这小不点。
贺鸢理直气壮道,“天色尚早,本庄主要转转这云州城,你们先去,我们晚些回来。”
赵宗晟面露疑云,“这一路,郡主都未露面,不觉得失礼吗?”
贺鸢继续理直气壮道,“斐珞姐身体不适,病态容貌,不宜见外人。”
“哦?那还要冒着风雪逛云州城?”赵宗晟更添怀疑。
“对啊!”贺鸢强撑着气场,“多走走,有利于身体恢复啊!”
赵宗实忍着笑意,解围道,“大抵,是受不了车马颠簸,四处转转许会好些,那郡主和贺庄主记得早些回来便是。”
赵宗实和赵宗晟进了驿馆。
过了好一会儿。
楮宁穿着斐珞的衣裙,头戴着帷帽,小心翼翼地出了马车。
悄悄找到了驿馆引路的小厮,这小厮稀奇,怎么刚刚说要去逛逛城中,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小厮心里疑惑,嘴上却不会多问,恭敬地将“云姬郡主”和贺鸢引到住处。
一进门,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贺鸢摸摸桌上的茶壶是热的,心想这驿馆的下人还算周到。赶紧倒了口热茶喝,“楮宁姐,这躲躲藏藏的日子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唉,至少要挨到半月左右,等斐珞到了辽国。我们也就不用再掩护了。”楮宁摘掉帷帽,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你连宗实哥哥也瞒着,岂不辛苦,若让他照顾我们一二,或许轻松许多。”
“若是赵宗晟不来,我本就打算让赵宗实知情的,可赵宗晟在这,他们二人若联合起来谋图回鹘宝藏,斐珞就危险了。”
贺鸢递给楮宁一杯茶,“楮宁姐,斐珞姐真的有宝藏吗?”
“不知道。”楮宁真诚而无奈地望着贺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