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等了好些日子,那小吏还是每日只给他一文钱,他实在忍不住了,这一日拦住小吏问道:大人,你每天都给小人钱财,小人十分感激,可是小人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是三文,接着是两文,现在却只有一文了呢,是不是小人做错了什么?
小吏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去年我夫人生了大儿子,我们家花费增多了,所以只能给你两文,今年我夫人又生了小儿子,所以只能给你一文了。
那乞丐大怒,叫道:岂有此理,你这人怎么能拿我的钱去养儿子呢。
父亲,你觉得这故事如何?”
张拓说完故事,笑眯眯的看向父亲。
张泽脸色铁青,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受人钱财多年,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反而看做理所当然,真是无耻!”
“呵呵,父亲何须动怒,故事而已,”张拓心底一松,只要父亲还知道愤怒,就说明他并没有真的灰心。
张裕乃是聪明人,很快便明白这个故事的深层含义,他捋须道:“拓儿的意思是说,现在咱们便是那小吏,得到牛的便是那乞丐,你怕的是百姓将咱们的恩赐当成理所当然?”
“不错,”张拓点点头,“百善不如一恶,咱们做再多的事,只要有一次对不起他们,便会失去民心,所以孩儿不想白白的把牛送出去。”
“拓儿,你真是让为父大开眼界啊,想不到我张拓生的儿子也能有这般见识,”张裕看着儿子大感欣慰,心底所笼罩的阴影也开始慢慢消散,即使我张裕不行了,我还有个能干的儿子,将来张家一定还会振兴。
张拓故作欣喜,“孩儿只是想的多了点,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力不从心。”
思虑周全,不骄不躁,真张氏麟儿也。
张裕终于展开了多日不见的笑容,微笑着说道:“此事处理原也不难,大概是你见识不多未能想到,若是想让百姓感恩又不会把咱们的恩赐当成理所当然,可以采用换牛的办法。”
“换牛,这是什么意思,”其实张拓能讲出这个故事,又怎么会不知道解决的办法,他不过是勾起父亲的事业心罢了,所以面上的困惑大半是装出来的。
不过,张拓心底也是暗暗佩服,他知道解决办法,那是因为他立足几千年的中外历史沉积经验,而张裕一个汉代人,不用考虑多久就能提出改赠牛为换牛的注意,确实很不简单。
张裕哪知道儿子心中的算盘,他很耐心的解释道:“咱们将牛交于百姓使用,让百姓或用结余的钱粮,或用服劳役、兵役的方式慢慢偿还,等到偿还了牛价,这牛便归百姓所有了。”
“如此一来,咱们获取人心的目的岂不是达不到了?”
“呵呵,拓儿,其实百姓很容易满足的,并不如你想的那么贪心,他们只要能够吃饱肚子便会死心塌地的支持你,咱们换牛的时候,把牛价压低点,偿还的期限延长一下,就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了。”
“父亲所言极是,”张拓面上显出为难的神色,开口说道:“孩儿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裕不悦的拧起眉,“但说无妨,你我父子,还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吗?”
“孩儿觉得,父亲手臂虽伤,但不足以影响父亲出仕,还望父亲能够出山助我,”张拓不忍心看着他就此消沉下去。
张裕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父亲如今已是废人了,还提什么做官。”
“父亲,有道是身残志不残,更何况父亲断的只是一臂,开口能言,快步可行,提笔可书,又怎么算的上废人,”不能父亲反驳,张拓机关枪似地快速说道:“孩儿如今看似安稳,其实危如累卵,不说州郡之内和蔡睿有仇,还有黄巾作乱,州郡之外,孔北海、曹操与我有仇,其余诸侯那个没有并吞之心?”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张裕对儿子十分满意,换做是自己绝对开创不了今天这种局面。
“父亲,居安思危啊,我觉得自己做得远远不够,东莱本就贫瘠,我又不能尽收其地,等诸侯壮大起来的时候,我等岂不都成了砧上鱼肉?”
张裕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不过最终还是松了口,叹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张拓大喜,“父亲可出任东莱太守一职,为我治理州郡。”
“田豫足以胜任太守之职,何必舍近求远?”张裕不解的看向儿子。
“田国让大才,却不可以拘囿州县之内,我准备任他为军师从事,助我攻略齐地,”张拓恳切的说道:“父亲,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是父亲都不愿助我,孩儿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早先带着张抗书信出奔各地招贤的家丁,已经大部分返回,可是招募的贤士却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实在混不下去的寒门士子跟着回来,考校一番后张拓大失所望,连千金买马骨的兴致都没有。
张裕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听到儿子这么说的时候,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唉,我就试试吧,不过刚才听你说东莱太守,是不是有些不妥?”
“呵呵,父亲,此事我与田豫早有谋划,过几天我打算去一趟观阳县。”观阳县现在掌控在管亥的手里面,事实上东莱郡偏东北的大片区域大部分都被密密麻麻的黄巾势力盘踞着。
“你是想去说服管亥投降?”以张裕的精明,岂会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
管亥与张泽有旧,虽谈不是生死莫逆,至少也算是朋友,上次张拓攻打彭先管亥就不曾发兵干扰。
张拓摇摇头,“也算是也算不是,无论管亥愿不愿意,我都不会现在接受他的投诚,留他我有大用。”
“眼下之计乃是尽快平定东莱,你留一股大贼放在身畔,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张裕现在也有些看不出儿子的目的何在。
“嘿嘿,当然是为了行那驱虎吞狼之计,”张拓得意的笑了起来,这是他和田豫费劲思量想了好久才想到的万全之策,要是真被父亲一眼看破,那就不太妙了。
“驱虎吞狼,”张裕闭着眼睛念叨了几遍,猛的睁开了眼睛,“你是想让管亥为你灭掉蔡睿!果然好算计,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担负攻伐朝廷命官的罪过。”
“不仅如此,孔北海我又岂会放过?”穿越过来的逃亡,虽说是刘桥所为,但若不是孔北海御下不严,又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事。
“唉,文举他……你打算怎么处理?”对孔融,张裕也有不少怨气,两人相交几十年想不到最终竟会反目成仇。
“我?我是不会和那老贼见面的,管亥为我杀了他,”张拓冷笑,得罪了他张拓的人,他从来不打算轻轻揭过。
当世大儒又如何,只要不是自己亲手杀的,没有人会指责自己。
四月末,张拓乔装混入商旅前往观阳,随行的还有典韦和两百骑兵。
穿着粗布麻衣骑在一匹驽马上,张拓很满意的看着官道两旁长势喜人的麦苗,心中充满了无限的自豪感。
小麦这种东西自战国时期就进入人们的视野,不过它大多是作为一种辅粮存在的,人们普遍认为小麦有毒不能多吃。
就好像饿的再厉害也不会有人吃砒霜一样,人们很少会种植这种作物,即使它的产量比粟要高,而且更能适应环境。
这次派发粮种,张拓强制性命令百姓种植小麦,尤其是地势比较高不容易灌溉的东牟一代全都种植小麦。
气候合适的话,小麦七八天就能出土,这才一个月时间,漫山遍野就全是绿油油的麦田了。
观阳离得不算远,慢行也花不了三天时间,张拓也不着急,跟着商队优哉游哉的往观阳县靠近。
离开张拓的势力范围,眼中看到的景象便开始大不相同,村落稀疏十室九空不说,田地里也很少能见到有庄家生长,全是杂乱茂密的野草,偶尔能看到各色的野花掩映其间,在春风中轻歌曼舞。
可是如果拨开草丛,很容易就能碰到暴露在野地里的碎骨残骸,大大小小的混在泥土里,等着岁月将他们腐蚀。
当然,如果寻找的再耐心一点,你可能还会碰到有饿死的老弱妇幼,运气好的话,你还能从他们的面貌上看出他们原来的样子。
张拓不知道自己暂时停住征伐的脚步,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他将这些地方的黄巾全部剿灭了,一定会少死很多人。
这种萧条的让人压抑的气氛,在进入管亥的势力范围后,稍稍有所收敛。
田野里至少可以看得到庄稼,有不少农夫在田间劳作,看他们骨瘦如柴有气无力的样子,可以想象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当初管亥率领部众攻打观阳,逼得观阳令带着家小逃奔东莱治所黄县,他便以此地立足。
这几年他一直约束部下,禁止抢掠村寨,所以百姓才有条活路。